第十二章 塔-《问塔系列》

  药蓠终于答应和我分享他的梦,不过,得先商定好接下来的去处。

  现在是顺风,游艇不需要掌控便晃悠悠地向前行进,我们三人和陶烟得空来到甲板,大家围坐一圈。枭哥披着夹克,赤裸的胸膛和腰腹缠满绷带,因为垂着头,大半张脸都被头发挡住了。

  “又见面啦!”陶烟率先打破沉默,笑着向药蓠招手。

  “谢姑娘救命之恩!”药蓠真诚回应,随后转向枭哥,“就知道咱哥技术一流!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陶烟也笑眼弯弯地向枭哥伸出一只手。

  枭哥与她相握,动了动唇,欲言又止。

  “枭哥害羞了。”药蓠单手托腮。

  “说说你们的事吧!”陶烟爽快地看向我们,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?”

  我正要从姐姐离开讲起,药蓠就飞快接了茬:“岛上的疯狗又开始乱咬人了,我们仨正当防卫,结果……”

  他双手抱头,往船沿上一靠,仰望碧空:“全被通缉了。”

  “这样么?”陶烟蹙眉,“可既便去大陆,通缉令一周之后也会追来。”

  “我找二叔解决,”枭哥突然抬眼,神色严肃。

  “呃……二叔的办法会不会太简单粗暴?”药蓠歪头质疑。

  沉默片刻,枭哥起身,目光炯炯地扫过药蓠和我:“保证不让你们有危险,这段时间……”

  他想了想:“先住我的公寓。”

  “蛤!”药蓠受惊般向前倾身,“那还不如被二叔关禁闭!”

  “赚的钱都用来买书了,只能租那样的。”枭哥冷眼瞥他。

  “二叔不接济么?”

  “不想让我和同学区别太大。”

  “或许你可以少读点……”

  “或许你可以少喝点。”枭哥毫不客气地夺下药蓠手中的酒壶。

  “喂!”药蓠炸毛。

  “……”

  看着全程面无表情怼人的枭哥和披头散发耍无赖的药蓠,我和陶烟面面相觑。

  “你听懂了么?”陶烟诧异又好奇。

  “没有……”我惭愧,随即换了话题,“那你在大陆有去处么?”

  “一个亲戚在重庆。”陶烟嘿嘿一笑,“记得有空来玩!”

  “必须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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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人回到船舱已是下午,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,在地上留下一排金色亮斑。

  枭哥继续躺吊床上休息,我和药蓠就盘腿坐在温暖的亮斑上,药蓠和我说了他的梦。

  听他讲完梦里发生的全部,我脑袋里像“呲啦”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,张着嘴要说话却迟迟未缓过劲。

  “这个梦,重复做过好几次了。”药蓠不明白我震惊的点,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,“那首诗我都记了下来。”

  我一把抢过,草草扫了眼,便从自己的手稿中翻出两张纸,一张是被姐姐写着“power”、“tower”和“treason”的,一张是我梦中那个死刑犯唱的诗。

  我把诗递给药蓠,克制住强烈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好奇,尽管神色肃然,可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:“我也有一个时常重复的中世纪梦境,梦里,我是一个即将被烧死的诗人,面对行刑者的施暴,一直唱着这首诗,并且……在远处的高塔上,有人弹琴为我伴奏。”

  “那诗人后来怎么样了?”已经读完诗的药蓠悚然抬眼。

  “行刑者烧了他的诗稿,极度悲愤下瞬间觉醒的异能帮助他挣脱了束缚,他却选择跃入火海。”我回忆着,忽然想起那无数次将我惊醒的灼烧之痛,不由一个哆嗦,垂下眼去。

  “梦里的地点是……”药蓠蹙眉,身子前倾。

  “一座城。”

  “还记得其他建筑么?可以证明是哪座城市的?”药蓠少有地着急起来。

  久违的梦境又一次降临脑海,霸道地影响着我的感观、我的思路,稍一努力回忆,皮肤上又疼又烫的感觉就会复苏,和记忆中的场景一起渐渐清晰……

  又一个机灵。

  够了!我咬紧牙关,一把夺下药蓠手中的酒壶,仰起脖来“咕噜噜”猛灌,直到肚子和嗓子都要烧起来似的,才狠狠一抹唇角,任由低头时乱发遮住双眼,呼着白气道:“有,红色的圆形塔顶,塔尖和六条边……都是白色的。”

  “圣母百花大教堂。”药蓠瞪大眼,脱口而出,“佛罗伦萨!”

  体内的炙烧感总算压下了外部的折磨,我深吸一口气,调整好状态:“所以,我们在梦里的角色——”

  “是乔和亚当。”药蓠一字一顿。

  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我紧张道。

  药蓠摇头,眉毛都快拧一块儿去了。半晌,他才与我四目相对,神色稍缓:“是挺像。”

  “像什么?”我吓一跳。

  “像乔。”他勾唇浅笑,又成那副贱贱的表情了……

  “滚!”我大惊,“我才不会主动亲男人!梦里也不会!!!”

  “好好好,啧,我缓和一下气氛罢了,何必这么紧张?”

  “我们现在应该研究这个梦!”我厉声提醒。

  “嗯。”药蓠终于恢复正经,敛了敛神,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?”

  “姐姐走后。”我答,“大概一个月前。”

  “我也差不多,在出来流浪之后。”药蓠说着,从口袋里掏出浅绿色发带,自顾自地束起长发。

  我忽然想起什么,又道:“我记得姐姐说过,中世纪出现过一些神秘力量——”

  我下定决心般加重语调:“与「盗火」和「塔」有关。”

  “「塔」?”药蓠扬扬眉毛,“那不是传说中至纯的光明物质么?由世人心中轻如羽毛的美好情感组成,会为有强烈执念和心愿的正直之人指引方向。但这和中世纪的佛罗伦萨有什么关系?”

  我长长叹出一口气,揉了揉眉心:“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东西……”

  “组成「塔」的物质中还有被遗忘的记忆和最初的理想。有狂热者认为,「塔」是普罗米修斯播撒于人间的「精神火种」,即神火在茴香枝上燃烧时,星火迸溅落地形成,凡星火惠顾之地的人民,心中都会永存光明。但这些只是历史教材中的描述。我一个导师说,万物皆由阴阳调和,表面越是至纯至善,背后的黑暗就越难以想象,但他没见过「塔」,所以无法证明自己的猜想。”枭哥说罢,忽然睁眼,看向我幽幽开口,“你姐是研究这个的?”

  我连忙点头:“他们学校的课题。”

  “「塔」是否存在,一直是个备受争议的话题,研究它的人通常会选择从宗教入手,然而一旦深入研究宗教,就可能触怒某些极端人群。”枭哥继续分析。

  “所以姐姐是因为这个才失踪的?”我惊叫。

  “有可能,而且,传说接触到「塔」的人会觉醒前世记忆。”枭哥话锋一转,“你和你姐有血缘关系吧?”

  我点头之余一下明白了什么——前世记忆、佛罗伦萨、乔和亚当!

  “可阿蓠呢?阿蓠为什么也……”

 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枭哥深吸一口气,阖上眼,“也许找到你姐,一切都会有答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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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片狼藉的海边。

  浪涛一波一波温柔地涌上沙滩,不时带来些木屑残骸,那些残骸在沙滩上停留片刻,又被新一轮浪涛冲刷、托起,浮沉后再度落下。

  忽然,远处有人惊叫——

  黑衣带伤的刀疤脸少年被冲上岸来,惨白的皮肤与死人无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