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6章 李谦冒进触蛮俗 五溪冲突初爆发-《大周皇商》

  五溪腹地的春寒裹挟着砭骨霜气,比荆南更显凛冽。李谦蜷在临时搭建的牛皮帐篷里,指尖划过《江南惠民策》的账本,嘴角扬起志得意满的弧度 —— 帐外,五百皇商司文吏正将稻种分发给蛮民,三千护榷军(原边镐降卒)高举绣着 “大周惠民” 的杏黄旗,在蜿蜒山道上来回巡逻。整套流程照搬江南成例,看上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。

  “大人!蛮民说这稻种种不得!” 属官跌跌撞撞冲进来,掌心摊着把干瘪稻种,额角还沾着山雾凝成的水珠,“他们说五溪山地缺水,冬霜又重,江南稻种根本活不成,求换荞麦种和粟种。”

  李谦随意翻了翻账本,眉梢挑起一抹不耐:“江南稻种亩产三石,他们山野之人懂什么?告诉他们,按官方法子耕种,秋收自有丰年。若敢不从,盐引一概停发!” 他将账本重重拍在案上,“我等乃大周命官,岂会诓骗这些化外之民?”

  属官不敢再劝,硬着头皮传令。蛮民们攥着稻种,神色凝重如霜。飞山蛮世代深耕五溪,最知此地气候 —— 江南稻种喜水畏寒,种在此处无异于播撒枯草。“中原人这是要断咱们生路!” 老蛮酋颤抖着捧着稻种,浑浊老眼里蓄满怒火,“去年南唐官也是这般哄骗,结果稻苗全烂在田里,寨子里老幼啃了三个月树皮!”

  护榷军刀枪森然,蛮民们敢怒不敢言,只能揣着稻种,脚步沉重地返回山寨。

  风波未平,祸事又起。李谦选定 “神树坪” 修建盐铺,却不知此处正是飞山蛮祭祀山神的圣地。坪上三株古杉拔地参天,虬枝如苍龙盘踞,每逢节庆,蛮民便在此焚香献祭,视其为山神化身。当护榷军挥斧砍向古树时,山道上突然涌出无数蛮民,他们哭喊着扑向树干,却被明晃晃的刀刃逼退。

  “使不得!这是神树,砍了要遭天谴啊!” 蛮妇死死抱住树干,哭声凄厉,发间银饰叮当作响。

  李谦闻讯赶来,见状冷笑:“什么神树?不过是几株老树!盐铺工期紧迫,延误了惠民大业,你们担待得起?” 他厉声喝令,“继续!谁敢阻拦,以抗旨论处!”

  斧刃劈入树干的闷响惊飞群鸦,古杉轰然倒地,震得地面微微发颤。木屑纷飞间,蛮民们的哭嚎响彻山谷。躲在暗处的潘金盛,飞山蛮七洞大首领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眼中腾起滔天怒火 —— 原以为大周惠民策能带来生机,如今所见,分明是中原人毁神山、赠毒种,哪有半分诚意?

  事态愈发失控。潘金盛派去交涉的使者,竟被李谦当众扣押。

  “蛮夷也配提条件?” 李谦斜倚胡床,睨着被捆在帐柱上的使者,语气轻蔑,“想要铁器布匹当见面礼?大周威仪,岂容蛮人勒索!告诉潘金盛,亲自来帐前谢罪,否则使者就留在这儿喂狼!”

  使者剧烈挣扎,口中塞着麻布,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咽。

  消息传回飞山寨,潘金盛怒不可遏。他连夜召集七洞蛮酋,在神树坪残桩前举行血祭。枯稻种与断杉枝堆在祭台,火光映照下,蛮酋们的面孔狰狞如兽。

  “中原人毁我神山,断我生路,还扣押使者!” 潘金盛高举染血长刀,声如惊雷,“这哪里是施恩,分明是要夺我土地、灭我族群!今日若不反抗,子孙后代唯有死路!今夜便去焚毁盐铺,杀尽这些中原狗官,让他们知道,五溪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!”

  蛮酋们齐声怒吼,山林为之震颤。他们抄起弯刀弓箭,借着夜色掩护,如鬼魅般向盐铺潜行。

  三更鼓响,盐铺内文吏酣睡正沉。突然,喊杀声撕破夜幕,数千蛮兵从密林涌出,刀光与火把交织成血色浪潮。“杀!烧了这贼窝!” 潘金盛一马当先,刀锋闪过,守门士兵咽喉迸血。蛮兵将火把掷向帐篷,烈焰瞬间吞没营地。

  李谦被浓烟呛醒时,营帐已成火海。他抄起佩剑冲出帐外,左臂突然一痛 —— 不知何处射来的毒箭穿透皮肉,剧痛如毒蛇噬咬。“结阵抵抗!” 他嘶吼着指挥,可护榷军多为江南水师出身,在崎岖山路上遭遇夜袭,顿时阵脚大乱,死伤枕藉。

  皇商司文吏们皆是寒窗苦读的寒门子弟,何曾见过这般惨烈厮杀?有人躲入帐篷,却被烈焰吞噬;有人夺路奔逃,被蛮兵追上,利刃落下,鲜血溅在残存的古杉枝干上。十二具文吏尸体被高高悬挂,在火光中摇晃,惨状令人目不忍视。

  李谦带着残部浴血突围,狼狈逃往荆南。回望身后冲天火光,左臂毒血汩汩渗出,他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—— 精心谋划的江南惠民策,竟在五溪酿成如此大祸。

  战报传至荆南巡抚司时,陈琅正在核查武平军茶税。“什么?盐铺被毁?十二名文吏殉职?” 他猛地起身,账本散落满地,脸色阴沉如铁,“李谦是怎么办事的!”

  “李大人带残兵逃回,左臂中毒箭,尚未抵达。” 报信士兵跪地颤抖,“潘金盛放话,要与大周血战到底。”

  陈琅青筋暴起,死死攥住桌角:“刁蛮之辈竟敢如此猖獗!烧官署、杀命官,当真反了!” 他当即传令边镐,“速率三千护榷军,荡平五溪!先夺回神树坪,擒杀潘金盛,再将七洞蛮酋尽数押解荆南!”

  边镐风尘仆仆赶来,身上还沾着练兵的尘土,闻言大惊:“总掌事三思!五溪地势险要,护榷军多不擅山地作战,强行进剿恐遭埋伏。潘金盛深得民心,武力镇压只会激化矛盾,不如先...”

  “查什么查!” 陈琅拍案而起,“江南水师能破金陵坚城,还收拾不了这些山匪?边将军若怯战,本司另择良将!”

  边镐见陈琅盛怒,知难再劝,只得领命:“末将领命。只是此战凶险,若护榷军失利,荆南防务...”

  “无需多言!即刻出兵!” 陈琅盯着舆图上的五溪,眼中燃烧着怒火。他尚未察觉,这场冲突的根源,在于李谦对蛮地风俗的无知,在于将江南经验生搬硬套的傲慢;更未预见,自己的刚愎自用,将把护榷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  边镐走出衙署,望着五溪方向,心头沉甸甸的。他想起训练场上那些江南子弟的笑脸,如今却要奔赴一场凶多吉少的恶战...

  神树坪上,潘金盛站在高悬的尸体下,对各洞蛮酋道:“中原人必定卷土重来。守住每一道关隘,护住每一寸土地!五溪虽小,却容不得外人践踏!” 蛮酋们齐声应和,声音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绝。

  寒风呼啸,荆南官道上,护榷军的队伍蜿蜒前行。士兵们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命运,只知道要去 “平定蛮乱”;而巡抚司内,陈琅仍在等待捷报,坚信凭借护榷军的威力,定能让这些 “蛮夷” 臣服于大周天威之下。

  殊不知,这场看似简单的平叛之战,将成为皇商司、护榷军,乃至陈琅本人,噩梦的开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