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旧臣授策破迷局 陈琅缓兵谋新途-《大周皇商》

  汴京的斥责诏书还在案头泛着墨香,陈琅跪在荆南巡抚司的青砖上,额头冷汗浸透了玄色官袍的前襟。案上不仅摊着柴荣 “月内平定五溪” 的严旨,还有刚拟好的 “李谦革职下狱” 的文书 —— 李谦逃回荆南后,左臂毒箭虽解,却因 “冒进触蛮俗、致十二文吏殉职” 被打入囚车,押赴汴京问罪。边镐则躺在后衙的病榻上,后背箭伤深可见骨,军医换药时,他仍在昏迷中呢喃 “护榷军不能败”,听得陈琅心头阵阵发沉。

  “总掌事,侍卫亲军已接管荆南西部防务,李重进将军让属下转告,若五溪再出兵,他可派五千人支援。” 石娃捧着军报进来,见陈琅仍跪在地上,连忙上前搀扶,“总掌事,您已跪了半个时辰,身子要紧。”

  陈琅摆摆手,站起身时膝盖发僵,他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,声音沙哑:“支援有什么用?边镐的三千护榷军折了大半,水师不擅山地战,再打下去,只会让更多弟兄送命。” 他忽然想起王朴此前的信,“当初若听王相爷的话,先查蛮俗再行动,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。”

  “总掌事,或许咱们能找熟悉五溪蛮俗的旧臣问问?” 石娃突然开口,“属下听荆南老吏说,前楚马殷政权时,有位工部侍郎廖仁裕,曾主持过五溪互市,如今隐居在荆南乡下,说不定他有办法。”

  陈琅眼前一亮,当即让人备马,带着石娃直奔廖家村。廖仁裕的院落简陋,院墙爬满藤蔓,七旬老人穿着粗布短褐,正坐在院里编竹筐,见陈琅亲自上门,也只是淡淡颔首:“陈总掌事是为五溪的事来的吧?”

  “廖公慧眼。” 陈琅躬身行礼,语气满是恳切,“晚辈无知,轻举妄动,致损兵折将,还请廖公指点迷津。”

  廖仁裕放下竹筐,引陈琅进屋,倒了杯粗茶:“飞山蛮不是江南藩镇,他们不贪中原的粮盐,只认两样东西 —— 山地是他们的祖地,潘金盛是他们的首领。你未拜会潘金盛就设盐铺,是抢他的权;砍神树、给错粮种,是毁他们的信仰;派水师降卒打山地战,是拿自己的短处碰人家的长处,这三样,哪一样都够他们跟你拼命。”

  陈琅听得额头冒汗,连忙追问:“那依廖公之见,该如何补救?”

  “马殷当年治五溪,从不用强。” 廖仁裕呷了口茶,缓缓道,“他先派使者带铁器、布匹去见蛮酋,认他们的首领地位;再承认蛮人对山地的管辖权,不驻军、不征税;最后在蛮汉交界设互市,让他们用药材换铁器,各取所需。就这么简单,五十年没乱过。”

  陈琅茅塞顿开,猛地站起身:“廖公之意,是‘顺俗结盟’,而非‘武力压制’?”

  “正是。” 廖仁裕点头,“你现在要做的,第一,停兵,把边镐的残部召回来,别再提擒杀潘金盛的事;第二,赔罪,把扣押的蛮使放了,再找些神树幼苗送去,表明你认他们的信仰;第三,换人,李谦不懂蛮俗,让我儿子廖承嗣去 —— 他从小在五溪长大,会说蛮语,也懂他们的规矩。”

  陈琅当即应下,刚要告辞,就见院外传来马蹄声 —— 王朴之子王侁带着柴荣的口谕来了。王侁走进屋,递上一封密信:“陈总掌事,陛下虽罚了你,却也担心五溪局势。他让我转告你,‘永定’比‘速定’重要,哪怕多花时间、多费粮草,也要让飞山蛮真心归降。”

  信里还附着王朴的嘱托:已从汴京内库调拨两千件铁器,让魏仁浦从江南调三万石粟种,李重进也会派侍卫亲军暂代荆南防务,让陈琅专心处理五溪事务。陈琅捧着信,眼眶发热 ——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斥责到底,没想到柴荣与王朴竟还如此信任。

  回到巡抚司,陈琅立刻行动。他先派使者带着神树幼苗,去飞山寨释放蛮使,传递 “停兵议和” 的意愿;再从皇商司调拨五百件农具铁器、两千匹粗布、三千石粟种,作为结盟的礼物;最后下令撤换李谦,任命廖承嗣为五溪事务主事,让他带着礼物随使者赴飞山寨谈判。

  边镐听说此事,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,对陈琅道:“总掌事,让我也去吧!我带残部在互市附近驻守,既能保护使者,也能让潘金盛看到咱们的诚意。”

  陈琅看着边镐苍白的脸,摇了摇头:“你安心养伤。护榷军刚经历大败,需要休整。这次去,不是打仗,是求和,有廖承嗣在,足够了。”

  三日后,廖承嗣带着使者与礼物,踏上前往飞山寨的路。临行前,陈琅亲自送行:“廖主事,此行关乎五溪安危,也关乎大周在荆楚的根基,拜托了。”

  廖承嗣躬身行礼:“总掌事放心,晚辈定不负所托。飞山蛮虽悍,却也重情义,只要咱们真心待他们,定能化解矛盾。”

  使者队伍渐行渐远,消失在通往五溪的山道上。陈琅站在原地,望着山道尽头,心里满是忐忑。石娃走到他身边,递上一份军报:“总掌事,边将军的残部已撤回荆南,李重进将军的侍卫亲军也到了,荆南防务稳住了。”

  陈琅点点头,却仍眉头紧锁:“停兵容易,结盟难。潘金盛恨咱们毁了神树、伤了他的人,能不能原谅,还得看廖承嗣的了。”

  此时的飞山寨,潘金盛正看着蛮使带回的神树幼苗,脸色复杂。蛮使把陈琅 “停兵议和、设互市、赠铁器” 的提议一说,蛮酋们立刻争论起来 —— 有的主张 “乘胜追击,把中原人赶出荆楚”,有的则觉得 “大周给的铁器、粟种正是蛮地需要的,不如试试议和”。

  潘金盛沉默良久,对蛮酋们道:“让廖承嗣进来。我倒要看看,中原人这次是不是真心悔改。”

  当廖承嗣走进飞山寨时,看到的是手持刀斧的蛮兵,与寨墙上悬挂的护榷军头盔。他却毫不畏惧,捧着铁器、布匹,用流利的蛮语道:“我是廖承嗣,曾在五溪住过十年。大周知道此前犯了错,今日来,是赔罪,也是想跟蛮人做朋友 —— 你们有药材、木材,我们有铁器、盐茶,不如设个互市,各取所需,再也不打仗,好不好?”

  蛮酋们愣住了 —— 他们没想到中原使者会说蛮语,还知道五溪的难处。潘金盛盯着廖承嗣,忽然问:“你们真的不占我们的山,不征我们的税?”

  “真的。” 廖承嗣点头,从怀里掏出陈琅写的盟约,“这是大周的承诺,若有违背,你们可以随时撕毁盟约。”

  潘金盛接过盟约,看着上面 “承认五溪山地主权、不驻军不征税、设互市十税一” 的条款,又看了看蛮酋们期待的眼神,终于松了口:“好,我信你们一次。但若是你们再毁约,我潘金盛定率七洞蛮兵,踏平荆南!”

  消息传回荆南时,陈琅正在巡抚司核查粮草。听到 “潘金盛同意议和” 的消息,他猛地站起身,激动得打翻了案上的茶杯。“太好了!” 他对石娃道,“快,让皇商司准备更多的铁器、盐茶,在蛮汉交界的古驿镇设互市,一定要把这事办好!”

  窗外的天,终于放晴了。陈琅望着荆南的方向,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。他知道,议和只是第一步,要让飞山蛮真心归降,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耐心。但至少,五溪的战火暂时停了,护榷军的弟兄不用再流血,荆楚的百姓也能安心过日子了。

  而汴京的柴荣,接到陈琅的奏报后,对王朴笑道:“陈琅这孩子,总算学会了‘顺俗’。五溪之事,也让朕明白,统一天下,不仅要统地,更要统心啊。”

  王朴点头:“陛下圣明。陈琅经此一役,定能成长不少。待五溪安定,再图后蜀,大周统一天下的日子,就不远了。”

  夕阳下,汴京的宫墙上,“周” 字大旗随风飘扬。五溪的阴云渐渐散去,荆楚的大地重新恢复生机,而大周统一天下的征程,也在这场 “以和代战” 的转折中,迈出了更为坚实的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