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3章 云州城下藏祸心,金殿之上起风雷-《大周皇商》

  一、围城三日

  显德十三年,三月末。云州城外的风,卷着漫天黄沙,如同野兽的咆哮,刮得攻城的赵军士卒,连眼睛都难以睁开。

  赵匡胤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,身后的玄色披风,在狂风中猎猎作响,偶尔扫过地上枯黄的野草。他的目光,却并未落在远处那座饱经风霜的城墙之上,而是投向了更远方,那片属于他自己的野心版图。

  他身后的三万兵马,摆着一个松散得近乎懒散的阵型。那些刚刚被强征入伍的新募乡勇,手里攥着早已生锈的环首刀,脸上写满了对死亡的怯懦与恐惧。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赵匡胤身旁那数百名亲信卫队,他们人人铁甲精良,擦得锃亮的甲胄,在昏黄的天光下,反射出冰冷而残酷的光。

  “攻城。”

  赵匡胤淡淡地挥了挥手,那声音平淡得,就像是在吩咐下人开饭。

  最先被驱赶着冲上去的,是那两千名新兵。他们哀嚎着,哭喊着,扛着几架连夜赶制的、粗陋不堪的攻城梯,如同一群被牧羊犬驱赶的羊,涌向城墙。他们刚刚靠近城下,城头之上,辽军稀稀拉拉的箭矢,便如雨点般落下。

  惨叫声此起彼伏。新兵们成片地倒下,温热的鲜血,顺着城墙根那干涸的土地,蜿蜒流淌,很快便被饥渴的黄沙吮吸殆尽。

  然而,身为西路军主将的赵匡胤,却始终勒着马,在中军帐附近不紧不慢地徘徊。他甚至连腰间的佩剑,都未曾拔出。他只是偶尔,对身旁的石守信,用一种近乎于闲聊的语气说道:“守信啊,告诉弟兄们,慢着点攻,别太拼命了。这云州城,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,没必要为了一个死物,折损太多自家兄弟的性命。”

  这一“围”,便是整整三天。

  云州的辽军守军,本就因固安伏击战的惨败而士气崩溃,城中粮草早已耗尽。守城的士兵,饿得连弓都拉不开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下周军,进行着一场场拙劣而滑稽的“表演”。

  到了第四天清晨,当城中最后一只老鼠都被分食干净之后,辽军守将终于举着白旗,颤巍巍地打开了城门,宣布投降。

  赵匡胤这才仿佛刚刚睡醒一般,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甲,率领着他那支几乎毫发无损的亲卫队,入城受降。可他刚穿过城门,便对心腹悍将韩重赟,使了个眼色。

  两人一前一后,悄悄绕到城外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下。赵匡胤亲自刨开湿润的泥土,露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。打开一看,里面那三万两雪花花的白银,在阳光下,泛着令人心醉的冷光。

  “快!立刻运回我的私库,切记,万万不可让外人看见!”赵匡胤压低了声音,眼神中满是贪婪与占有的欲望,仿佛这云州城,连同它的一切,都已成了他赵家的私产。

  二、金殿对峙

  入城后的第五天,一道来自汴京的八百里加急圣旨,送抵云州——柴荣念其“收复云州”之功,有意册封赵匡胤为云州节度使,总领山后诸州防务。

  消息传回朝堂,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  金銮殿上,文武百官尚在为此事议论纷纷,陈琅已手捧笏板,从文臣班列中,猛然出列。他一身玄色官服,因心中激荡的情绪而微微颤抖,声音却如洪钟大吕,铿锵有力,响彻了整座大殿!

  “陛下!万万不可!”

  他上前一步,目光如炬,直视龙椅上的柴荣,字字如刀,句句诛心:“云州,乃燕云十六州之咽喉,是控扼契丹南下的最重要地!其战略地位,不言而喻!赵匡胤此人,在固安伏击战中,为保存实力而按兵不动;又查有实证,其私吞军饷,至今尚有五万两不知所踪;如今,更是在云州城下,拥兵自重,拖延攻城,坐视辽军苟延残喘!其心,早已不为我大周!若将云州这等要地,交予此等心怀叵测之人,无异于养虎为患,纵虎归山!日后,必成国家心腹大患!”

  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,直刺向站在武将班列首位的赵匡胤。

  “臣,恳请陛下收回成命!改封忠勇可靠的殿前都指挥使韩通,为云州节度使!至于赵匡胤将军,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,“可调回汴京,加封‘左骁卫上将军’之荣衔,恩养于府中。如此,既可保全其攻城之颜面,亦可免其……再生祸端!”

  此言一出,满朝皆惊!

  赵匡胤站在殿下,只觉得全身的血液,都涌上了头顶。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,脸色一阵青,一阵白。他想张口反驳,却发现自己,竟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辩解的理由——陈琅所说的桩桩件件,皆是事实,且人证物证,早已被皇商司与探闻局,捏得死死的!

  最终,在满朝文武那或同情、或鄙夷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,他只能屈辱地躬下身,从牙缝里,挤出了三个字:“臣……遵旨。”

  可在低下头颅的那一瞬间,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怨毒与狠厉,却比殿外的毒蝎,还要阴冷三分。他对陈琅的恨意,已然深入骨髓。

  龙椅之上,柴荣沉吟许久,最终,缓缓地点了点头,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,却不容置疑。

  “就依陈卿所言。即刻拟旨,册封韩通为云州节度使,即日赴任。赵匡胤……调回汴京,任左骁卫上将军,不必掌实兵。”

  圣旨一下,赵匡胤的心,也随之,沉到了谷底。

  左骁卫上将军,听着威风,却是个毫无实权的虚职。没了兵权,他就等于被拔了牙的老虎,只能任人宰割!

  三、疯狂敛财

  圣旨抵达云州,尚需数日。在这最后的窗口期里,自知大势已去的赵匡胤,展开了一场近乎于疯狂的敛财。

  他悍然私占了城中最大的三口官营盐井,并命人贴出告示:“为充军需,即日起,每斤盐,加价五文!”

  云州百姓,本就饱受辽人数十年的压榨,早已家无余财。如今盐价暴涨,许多人家,连最基本的食盐都买不起,只能吃着寡淡无味的饭菜,空对着菜碗叹气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领着面黄肌瘦的孙子,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几文铜钱,想要买一小撮盐,却被看守盐井的赵军士兵,一把推开。

  “不够!说了不够!再加五文,不然就滚!”

  老人跪在地上,苦苦哀求,却只换来了一顿无情的呵斥与嘲笑。

  不仅如此,赵匡胤更是在一个深夜,派人撬开了云州府库的大门,将里面封存的、辽人留下的十万贯辽钱,以及各种金银器物,全部席卷一空!他命人连夜将辽钱熔铸成银锭,每一个新铸的银锭之上,都刻上了一个张扬而丑陋的“赵”字,然后悉数藏入了自己的私库密室。

  府库的看守,想要拼死阻拦,却被石守信的亲兵,死死按在地上,冰冷的刀刃,就架在他的脖子上。“赵将军的事,你也敢管?想死吗?”

  看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府库,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士兵,搬运一空。浑浊的老泪,顺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颊,无声地流淌下来。

  那……那可是云州数十万百姓的救命钱啊!

  四、民心向背

  皇商司设在云州城内的分号,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。

  分号掌柜,眼看着百姓们买盐时的惨状,又通过内线,查实了府库辽钱失踪之事,不敢怠慢,立刻写就密信,用最高级别的“飞鸟传书”,送往汴京。

  陈琅收到密信后,当即命人,将“赵氏强占盐井,私吞府库”的情况,记入那本越来越厚的黑色密档之中。随即,他口授了一道命令。

  “传令云州分号,即刻开仓!将我们库存的所有官盐,按收复之前的原价,售卖给云州百姓!务必,在三日之内,将市价给我死死地压回去!”

  分号掌柜接到命令,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打开了盐仓。当“皇商司平价售盐,童叟无欺”的告示,贴满了云州城的大街小巷时,整个云州城,都沸腾了!

  百姓们蜂拥而至,当他们真的用原来的价格,买到了雪白干净的官盐时,许多人,都激动得热泪盈眶。一位老人,更是当街,朝着汴京的方向,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
  “陈大人……陈大人真是为民做主,为我们这些苦哈哈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啊!”

  这一来,赵匡胤的疯狂敛财,与陈琅的开仓为民,形成了最为鲜明、也最为讽刺的对比。云州民心之向背,在这一刻,已然尘埃落定。

  五、密室之谋

  调回汴京的前一夜,赵匡胤在自己的临时府邸之内,秘密召集了石守信、韩重赟等一众心腹死党。

  密室里,烛火摇曳,将每个人的脸,都映照得阴沉不定。

  赵匡胤攥着冰冷的酒杯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,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

  “柴荣就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!陈琅那个酸腐书生,又处处与我们作对!如今,我兵权被夺,召回汴京,名为恩养,实为囚禁!再这么等下去,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!”

  石守信第一个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将军!事已至此,不如……咱们反了吧!凭咱们在殿前司经营多年的旧部,再加上您在军中的威望,大事必成!”

  韩重赟也点头附和:“没错!只要将军您一声令下,弟兄们,都愿意跟着您,干他娘的!”

  赵匡胤的眼中,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芒,他重重地将酒杯拍在案上,霍然起身!

  “好!既然你们都有此心,那我们便约定!时刻盯紧汴京的消息,若柴荣那病秧子,一旦病危,我们便立刻在汴京发动兵变,黄袍加身,夺了他的鸟位!”

  他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,声音阴冷得如同毒蛇的嘶鸣:“我已派人,秘密联络了契丹国主。并许以重诺——若他们能在我等兵变之时,出兵南下,牵制住杨业与韩通的主力。事成之后,燕云十六州中的瀛、莫二州,便可划归他们!”

  石守信与韩重赟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,看到了一丝震撼。但事已至此,他们早已与赵匡胤,绑在了一辆战车之上,再无退路。

  两人齐齐单膝跪地,沉声应道:“我等,誓死追随将军!”

  烛火,剧烈地跳动了一下,将三人那扭曲的影子,投射在墙壁之上,像三只蛰伏在黑暗中,正等待着致命一击时机的野兽。

  而此时的汴京,紫宸殿内,陈琅正拿着云州的密档,向病榻上的柴荣,低声禀报。

  “陛下,赵匡胤在云州倒行逆施,已尽失民心。但他暗中,与殿前司旧部往来依旧频繁,不得不防。”

  柴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点了点头,声音虚弱:“朕……知道了。你……你多替朕盯着点,别……别让他,搞出什么大乱子来……

  他却不知道,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周王朝的恐怖阴谋,已经在他眼皮底下,悄然酝 酿。

  那看似已经将恶龙困住的牢笼,其内部,早已被蛀空。一场致命的“反杀”,正一步一步,向着大周的心脏,逼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