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6章 谷中一响天雷落,河北从此回周廷-《大周皇商》

  崇德四年十月二十七日。沧州城外,狼牙关山谷。

  深秋的风裹着枯涩的黄土味,灌进谷道。曹彬的两万大军拖着疲惫的脚步,正从濠州方向回撤 —— 三天前他们突袭周军粮道,抢得两万石粟米,此刻粮袋压得战马嘶鸣,士兵们却连扛枪的力气都快没了,裤脚沾着未干的泥点,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饥色。

  一、谷口惊雷

  柴熙诲的玄色披风在山坡上猎猎作响,指节扣着投石机的木架,指腹能摸到经年累月磨出的包浆。他盯着谷道中缓缓移动的 “长龙”,喉结滚了滚,突然抬手,刀鞘重重砸在青石上:

  “放!”

  十架投石机的绞盘同时发出 “嘎吱 ——” 的裂木声,石臂如鹰隼展翅,将灌满火药与碎石的陶罐抛向半空。陶罐带着尖啸划破风幕,阳光照在陶土罐上,竟泛出几分诡异的金芒。

  “轰!”

  第一声炸响在谷道中段炸开时,地缝里的碎石都在震颤。陶罐碎裂的瞬间,火药裹挟着铁钉、铁砂喷薄而出,近旁的赵军士兵像被无形的巨手掀飞,甲胄碎片混着血肉溅在岩壁上,留下暗红的痕迹。

  紧接着,第二声、第三声…… 爆炸声连成一片,浓烟如黑龙般盘旋上升,将谷道笼成暗幕。赵军的队形瞬间崩了 —— 有人扔下粮袋往回跑,却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摔倒;有人抱着头缩在粮车下,浑身发抖;还有战马受惊跃起,将骑手甩在地上, hoof 子踏过散落的粟米,溅起一片白花花的颗粒。

  “结阵!快结阵!” 何继筠在队首勒住马,声嘶力竭地喊。他的银甲上还沾着突袭粮道时的血,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像没头苍蝇般乱撞 —— 三天只喝了两顿稀粥,急行军四十里,他们早没了结阵的力气。

  “放箭!”

  山坡两侧的周军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,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。赵军士兵纷纷中箭倒地,染血的手还死死攥着半袋粟米,指缝间漏出的米粒混着血,渗进黄土里。

  魏铁山握着突火弩的木柄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突火弩准备!三段击!”

  八十架突火弩在谷口列成四排,黑洞洞的弩口对准混乱的人群。这种改良过的火器,箭槽里装的不是寻常箭矢,而是缝着铁砂的麻布包 —— 火药点燃时,麻布包会在气流中炸开,铁砂能覆盖三十步内的所有目标。

  “第一排,放!”

  二十架突火弩同时喷吐火光,“轰” 的闷响震得山坡落土。铁砂如冰雹般砸进赵军人群,前排士兵瞬间被打得浑身是血,惨叫着倒在地上,后面的人想退,却被涌来的溃兵堵得动弹不得。

  “第二排,放!”

  “第三排,放!”

  “第四排,放!”

  没有间歇的轰击里,谷道成了修罗场。赵军的抵抗彻底垮了,有人跪在地上举着双手哭喊 “降了!降了!”,有人连滚带爬想往谷外逃,却被周军的刀枪逼了回来。

  柴熙诲策马上前时,马蹄踏过散落的粮袋,粟米从破口处漏出来,沾了他一裤脚。他看着何继筠握着刀柄的手在发抖,声音沉得像山谷里的风:“何将军,胜负已分。你的兵,三天没吃饱了。”

  何继筠的刀 “当啷” 一声落在地上。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士兵 —— 有的靠在岩壁上喘气,有的正狼吞虎咽地上捡来的生粟米,眼泪混着米粒往下掉。他闭了闭眼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:“我降。”

  二、战后余声

  夕阳把山谷染成血色时,战斗终于停了。李继隆捧着账册走到柴熙诲面前,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振奋:“殿下,歼敌两万一千三百人,俘虏三千二百人,逃脱约四千余。我军…… 仅伤三十人,无一阵亡。”

  柴熙诲没接账册,而是蹲下身,从一具赵军尸体手里抽出半袋粟米。袋子是粗麻布做的,上面还绣着 “曹” 字,显然是曹彬军中的粮袋。他捏了捏袋子里的粟米,颗粒分明,却混着不少沙土 —— 这就是赵军士兵的救命粮。

  “把缴获的粮食分一半给俘虏。” 他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土,“让他们吃顿热的。剩下的,运去濠州,补给李重进将军。”

  “殿下,俘虏近四千人,分一半粮食……” 李继隆有些犹豫。

  “分。” 柴熙诲打断他,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,“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,不是天生的敌人。饿极了的兵,降了就是百姓。”

  魏铁山在一旁看着,忽然想起柴熙诲当初和陈琅的争执 —— 这位荣王嘴上说着 “军人的荣耀在战场”,心里却比谁都清楚,战争里最苦的,从来都是小兵和百姓。

  “曹彬呢?” 柴熙诲忽然问。

  “带着五百亲卫往沧州大营逃了。” 魏铁山递过一张地形图,“探子说,他走的是小路,恐怕追不上。”

  柴熙诲盯着图上的沧州大营,手指在 “粮道” 二字上点了点:“不用追。他的主力没了,大营里只剩万把残兵,守不住的。传信给李重进,让他从濠州出兵,逼沧州投降。”

  暮色渐浓时,周军开始清理战场。俘虏们捧着热粥蹲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喝着,眼泪掉进粥碗里也顾不上擦;周军士兵则在掩埋尸体,每埋一具,都会把死者手里的粮袋解下来,放在一旁 —— 那是给他们家人的念想。

  柴熙诲站在谷口,望着远处的沧州方向。风里还带着火药的味道,可他心里却没多少胜利的喜悦,只觉得沉甸甸的 —— 他赢了,用自己的方式赢了,可代价是两万条人命,和无数个破碎的家。

  三、金陵定策

  十月二十八日清晨,金陵齐王府的书房里,陈琅正对着河北舆图发呆。楚泽捧着捷报进来时,还没开口,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:“殿下!沧州大捷!荣王殿下伏击曹彬,歼敌两万,我军仅伤三十人!”

  陈琅接过捷报,指尖先落在 “伤三十人” 那几个字上。墨迹还带着点湿润,显然是刚写好没多久。他想起半个月前,柴熙诲在青龙山大营里说的 “我永远不会用你的法子赢”,嘴角忽然勾了勾。

  “这小子。” 他低声骂了句,眼里却没了往日的严厉,“倒是比我想的会打。”

  “那接下来……” 楚泽等着他下命令。

  陈琅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的大名府位置,锋锐目光扫过真定府标记:“传信给李重进,曹彬主力既失,令他率护驾军直扑大名府。取城后即刻分兵北上,与柴熙诲合兵拿下真定府。这两座城是连通燕云与金陵的咽喉,必须牢牢攥在手中!” 他旋即指向山东方向,“告诉潘美,从山东出兵佯攻德州,重点不是攻城,而是切断赵军南北驰援的通道。”

  “杨延玉的水师呢?”

  “黄河防线不变,但要抽调精锐战船溯流而上,封锁卫河河口。” 陈琅抽出朱笔,在地图上划出重重红圈,“我军一旦控制大名府,赵军必然从汴京调兵,卫河水道就是他们的命脉。至于后勤……” 他沉吟片刻,“让朝市司准备三倍粮草,随大军推进。打下大名府后,立刻修缮官道,确保燕云的战马能顺畅南下。”

  楚泽记完命令,刚要走,又被陈琅叫住:“荣王的捷报,给陛下递一份。另外……” 他摩挲着捷报上 “甲字军” 的落款,语气难得柔和,“给青龙山送些伤药和粮草,就说…… 我说的,打得好。若他愿意,攻下真定府后,我亲自为他的甲字军铸造虎符。”

  二陈琅忽然想起什么,补充道:“将京畿卫分出一万兵,改编为乙字军,即刻北上直逼商丘。由金陵军学二期生边越(边镐之子)任都指挥使,此人以战术奇诡、治军严苛闻名于军中。命他务必把赵光义驱往洛阳。” 他目光扫过舆图上商丘的标记,“乙字军沿途收拢溃散流民,扩充兵力,沿途布防,形成第二道防线。”

  书房里只剩陈琅一人时,他再次凝视舆图。大名府与真定府之间的广袤平原,此刻仿佛化作棋盘。当南北通道打通,燕云铁骑与江南水师形成合围之势,赵宋就将如困兽般被锁死在中原腹地。

  或许,熙诲的 “道”,也没那么错。

  四、商丘惊变

  同一时刻,商丘行馆的偏殿里,赵普正对着粮册发愁。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,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 —— 汴梁民变刚压下去,河北的粮道又断了,他手里的粮,撑不过半个月。

  “赵相!赵相!” 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,膝盖砸在金砖上,疼得他龇牙咧嘴,却顾不上揉,“沧州…… 沧州没了!曹帅全军覆没!”

  赵普手里的毛笔 “啪” 地掉在粮册上,墨汁晕开,把 “沧州粮库余五千石” 的字样染成了黑团。他盯着那团墨,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:“你说…… 什么?”

  “曹帅袭粮道回来,在狼牙关遭伏击!周军用火器轰,我军…… 我军没顶住!” 传令兵哭丧着脸,“歼敌两万,俘虏三千,曹帅带着五百人逃去沧州大营了!”

  “两万……” 赵普喃喃自语,忽然一口血喷在粮册上。暗红的血混着墨汁,把 “五千石” 染得看不清。

  “赵相!” 李昉冲进来,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普,“快传太医!快!”

  太医赶来时,赵普已经晕过去了。诊脉后,太医对着李昉摇了摇头:“急火攻心,加上忧思过度。能不能醒,就看今晚了。”

  李昉站在床边,看着赵普苍白的脸,心里一片冰凉。他走到窗前,望着商丘的天空 —— 阴云密布,像要下雪。河北没了,曹彬败了,赵宋的天,要塌了。

  五、沧州残梦

  十月二十九日深夜,沧州大营。

  曹彬坐在中军帐里,面前摆着一碗冷粥,却一口没动。帐外传来士兵的低语声,夹杂着咳嗽和叹息 —— 大营里只剩一万零三百人,粮只够三天吃,连柴火都快没了。

  “曹帅,李重进的军队快到城下了。” 王荣掀开帐帘走进来,身上还带着寒气,“咱们…… 要不要突围?”

  曹彬抬起头,眼里满是血丝。他看着帐外的篝火,忽然笑了:“突围?往哪突?黄河被杨延玉封了,南路被李重进堵了,往东是德州,那里的守军早就想降了。”

  “那也不能坐着等死啊!” 王荣急得直跺脚。

  曹彬拿起那碗冷粥,喝了一口,粥水凉得刺骨。他想起太祖赵匡胤还在时,自己跟着他打天下,那时的赵军,何曾这么狼狈过?他放下碗,声音沉得像铁:“传令下去,三更突围,往滑州走。能走多少是多少。”

  王荣愣了愣,随即躬身应下:“是!”

  帐外的乌鸦忽然聒噪起来,曹彬走到帐口,看见几只乌鸦正啄食地上的残粮。他想起狼牙关山谷里的士兵,想起那些抱着粮袋死去的人,忽然觉得胸口发闷。

  “太祖……” 他对着汴梁的方向,缓缓跪了下去,“臣…… 尽力了。”

  夜风吹过大营,篝火的火苗忽明忽暗,像赵宋最后的希望,随时都会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