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秋闱前夜-《穿成通房,春芽初绽栖衡门》

  老王头又提高声音,对着后面排队的人叮嘱:“大伙儿都一样!

  明儿个上午,太阳起来暖和了,都到我家那块玉米地去!

  我在那儿等着,手把手教大家怎么挖坑、怎么下种、怎么伺候!

  这可是咱们的指望,一定得好好种,好好管!

  穗子长得大,产量更高,要是种不好穗子小,那可就亏了!

  林府信得过咱们,咱们可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!”

  “放心吧王老哥!”

  “肯定好好种!”

  “明儿一早准到!”

  领到种子的村民们都笑着应声,脸上洋溢着对好收成的期盼。

  一户接着一户,队伍慢慢缩短。

  每户人家都领到了十一斤玉米种,小心翼翼地捧着、挎着,像捧着金疙瘩。

  终于,所有的种子都分发完毕。

  老王头家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,各自回家准备去了。

  大公子、春芽他们看着这井然有序又充满希望的场面,心里都踏实了不少。

  事情安排妥当,几人便不再多留,坐上马车离开了王庄村。

  车轮碾过村道的泥土,扬起淡淡的尘土,也载着整个村庄对秋收的憧憬,还有大公子和春芽对推广玉米的决心一起驶向归途。

  日子一天天滑向八月初,栖迟院的空气仿佛也绷紧了弦。

  春芽开始夜夜难眠。

  她躺在自己靠外间的榻上,听着里间大公子均匀平稳的呼吸声,在黑暗中睁着眼,心里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:

  真正要上考场的人倒是心静如水,睡得安稳;

  她这个陪考的,倒被无形的压力勒得喘不过气,夜夜辗转反侧。

  阖府上下的眼睛都盯着这里,大公子当众许下的誓言,谁人不知?

  若公子此次失利……自己的前路会如何?

  那些温暖的承诺,会不会像阳光下的露珠,转眼就消散无踪?

  她知道,对林景衡而言,这不过是一场考试。

  纵然折戟失利,三年后亦可再战。

  普遍考到三十岁中举是当今常态。

  二十岁前中举,实属凤毛麟角。

  她知道明代年龄最大的举人是董又莘,七十岁中举,九十岁寿终,官场二十载。

  最小的举人是神童杨廷和,十二岁中举。

  若大公子此次秋闱中举,年仅十七,极可能成为扬州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。

  这场秋闱,于春芽,于林景衡,于整个林府,都至关重要,重若千钧。

  八月初八,考试的前一天。

  栖迟院里,空气似乎都比往日凝重了几分。

  春芽的心跳得又急又重,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。

  春芽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明日要带进考场的考篮和铺盖卷。

  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,镇纸、笔管、水注压在宣纸一角,几包充饥的水果、糕点、面饼、肉干,用油纸仔细包好,蜡烛、草纸(马桶卷)、驱蚊艾草帘放好。

  重要的?身份凭证?“院试卷结票”(由学政签发,载有姓名、籍贯、体貌特征、担保人等祖三代信息凭证)是否放妥当。

  这个就相当于现代的准考证。

  她拿起一件替换的细棉布中衣,抖开又叠起,检查是否有线头或不平整的地方,指尖微微发凉。

  她总觉得哪里还不够周全,心神不宁。

  大公子坐在窗边,手里随意翻着一卷书,目光却落在忙碌的春芽身上。

  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略显仓促的动作,他放下书卷,走到她身边,轻轻握住她整理衣物的手腕。

  春芽一惊,抬眼看他。

  “慌什么?”大公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,眼神却很温和,“不过是换个地方写几天字罢了。”

  春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想抽回手,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。

  “春芽儿,”他故意压低声音,带着点促狭,

  “若是我……名落孙山了,你可会嫌弃我,离我而去?”

  “呸呸呸!”春芽立刻挣开手,急得去捂他的嘴,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唇,脸颊飞红,

  “公子!这等不吉利的话,万不可说!快呸掉!”

  林墨被她紧张的模样逗乐了,低低笑出声,顺势将她拉进怀里。

  春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暖的怀抱,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。

 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,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,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:

  “傻丫头,莫怕。你要信我,也要信你自己。

  这些日子,你费尽心思照料我,这份心血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必有回报。”

  大公子的话语像定心丸,稍稍抚平了春芽心头的焦虑。

  她把头埋在他肩窝,深深吸了口气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皂角清气。

  这一天,栖迟院的门槛几乎被踏平。

  老太太早早命人唤了大公子过去,拉着他的手,手指微微发颤,一遍遍絮叨着考场的规矩、身体的保养、心态的平稳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殷切的期望。

  接着又唤来春芽,千叮咛万嘱咐,要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务必确保公子明日一切顺遂,万不可有丝毫闪失。

  午后,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踏入了栖迟院,是大老爷。

  他甚少踏足儿子的居所。

  此刻却负着手,在书房里踱了两步,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的书册,最终落在惊愕抬头,慌忙起身施礼的儿子身上。

  春芽慌措起身行礼,立刻为大老爷奉茶。

  大老爷没有长篇大论的考问,只沉声问了几个关键经义的理解。

  听儿子条理清晰地答完,他那素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地松动了一下。

  只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,留下一句:“沉住气,莫负众望。”便转身离去。

  林景衡站在原地,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,心头一时竟有些难得的触动。

  傍晚时分,大太太在老太太院外的回廊下特意等着儿子。

  她不像老太太那般絮叨,只是温言细语地叮嘱他注意饮食,夜里盖好被子。

  最后又塞给他一个装着提神香囊的小荷包,眼中是母亲特有的关切与不舍。

  夜幕降临,栖迟院里的灯火亮得格外久。

  大公子早早洗漱,坐在灯下闭目养神,神情平静,仿佛明日只是寻常一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