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和尚趟事1-《民国北平旧事》

  一入江湖深似海,从此半点不由人。

  江湖事,江湖人,江湖路上埋骨人。

  至于前路是刀山火海,还是金山银山,那全凭个人本事了。

  闯过去,便是金山银山,倒下便一了百了。

  乌家三兄妹看似替父还债,可实际情况却是江湖事的导火索。

  和尚可以装作啥事没发生,可以不出这个头。

  但是,这只是一场试探。

  背后之人,看和尚是个软柿子,下一步的行动只会更狠,躲是别想躲。

  坐在圆凳上的和尚,一脸郁闷的表情,看着旁边的笼中之鸟。

  “我踏马,一没立棍,二没地盘,三没趟事,怎么找我开刀~”

  一旁摇椅上的李六爷,闻言此话,嘿嘿乐呵两声。

  “就因为你啥都没有,别人才拿你开刀。”

  和尚自然知道六爷话中之意。

  他一拍桌子,咬牙切齿骂了一句。

  “草踏马,这是把我当软柿子了。”

  躺在摇椅上的李六爷,拿着蒲扇,扇风。

  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
  热的一头汗的和尚,没有回答他的话。

  他起身走到六爷屋中寻找一番。

  躺在摇椅上的六爷,侧着身子看到和尚,从自己屋里抱出一个大西瓜,片汤话又开始了。

  “我泥马,你是一点都不客气。”

  在六爷絮絮叨叨中,和尚在圆桌上已经杀好西瓜。

  他把一丫西瓜递给六爷,接着向旁边的孙继业招手。

  没过一会,院子里的一群人,人手一块大西瓜。

  和尚坐在凳子上,弯着腰,低着头啃西瓜。

  “等会先去大烟馆,问问张望奎,看这事跟他有没有关系。”

  放下蒲扇啃西瓜的六爷,嘴角的西瓜汁,顺着下巴滴落在地。

  “张望奎背后的主子,都跟丧家犬一样,他没这个胆来挑事。”

  和尚啃着西瓜想着心事。

  六爷的独白还在继续。

  “去找张望奎时,他要是怕惹事,不肯说实话,你跟他说赵大公子,怎么染上鸦片的事儿。”

  和尚听到赵大公子染上鸦片的这句话,立马就懂了。

  抱着西瓜啃的他,一脸西瓜汁的点点头。

  一个大西瓜,六七个大男人,三下五除二就啃完。

  郭大叫回来的人,没让和尚等久。

  五个三十来岁的汉子,凶神恶煞走进车行。

  李六爷见到来人,起身对着他们点了点头。

  和尚见到他们,笑着给他们分了一根烟。

  “虎子哥,麻烦哥几个跑一趟。”

  他口中的虎子哥,也是李六爷的四九。

  此人没脑子,大老粗一个,不过打起架不要命的狠劲,也让他混出一些名堂。

  脖子上一条蜈蚣疤,让他看上去格外凶悍。

  李六爷站起身看着几人。

  “串儿,把老子的家底拿出来。”

  一旁候着的串儿,闻言此话,连忙进屋,抱出一个不小的箱子出来。

  他把箱子,放到院子里的圆桌上。

  站在中心点的六爷,抚摸一下箱子盖,随即打开箱子。

  一旁的和尚,看到箱子里的东西,倒吸一口凉气。

  他皱着眉头,试探性问了一句。

  “我就去探探底,带这些东西,有点夸张了吧?”

  一旁的李六爷闻言此话,白了他一眼

  “你他娘的,还想全带走啊~”

  箱子里,马牌鲁子手枪,王八壳子手枪,美式手雷,弹夹,成盒的子弹,琳琅满目。

  六爷拿起一把手枪,卸了弹夹,拉起枪栓检查一番,把手枪递给和尚。

  接着他又给其他五人一把手枪。

  拿到手枪的六人,站在一起检查弹药。

  给众人分完枪的李六爷,看了一眼和尚,又不放心拿出一把手枪,别在和尚腰间。

  临了,六爷又叹息一声,拿出两颗手雷递给虎子。

  一旁的串儿咽着口水,看着眼前的场景。

  坐在柿子树下的孙继业,看到这副场景,腿都有点软。

  和尚看到六爷这个样,更肯定自己的想法。

  他就是一个被别人挑刺的借口。

  那些人,不是冲着六爷,就是冲着三爷。

  估计北平那些回来的大家族,分配利益的事这才开始。

  上回刘记纺织厂的事,也只是个开头。

  心里有数的和尚,如同以前六爷出去平事的模样。

  唯一不同的是,这次他是坐车的人。

  带着家伙事的七人,顶着大太阳,用了半个多小时,来到福寿烟馆。

  和尚走下洋车,看着极其体面的烟馆门面。

  黑漆匾额上,镶嵌四个鎏金大字,福寿烟馆。

  朱漆剥落的雕花木门半掩着。

  门框上贴着“专供云土”“清心解乏”字牌。

  泛黄招贴金墨字,被烟油熏得发黄。

  门廊下蹲着两个,穿灰布衫的看场子的打手。

  烟馆门口两个打手,看到和尚一群人,来势汹汹的模样。

  其中一人立马进屋报信,另外一人上前搭话。

  此人点头哈腰一股奴才相,走到和尚面前。

  “这位爷您怎么称呼?”

  他看着和尚身后,五个凶神恶煞的汉子,咽着口水说话。

  “几位爷,要是有事,我进去通报一声。”

  和尚没有搭理他,直接推开此人,向大门内走去。

  一旁的虎子,看到此人还想拦和尚,一脚把他踹倒在地。

  “在废话,小心打折你的狗腿。”

  摔倒在地的人,沾了一身土,坐在地上看着和尚六人走进大烟馆。

  此时路边的行人,商铺里的伙计掌柜子,看到气势汹汹走进烟馆的几人,压着声音小声讨论。

  走进烟馆内的和尚,皱着眉头,看着云雾缭绕的大堂。

  两排单人床,靠墙而放,中间留条过道。

  每张单人床都用竹帘隔开。

  八九个瘾君子,躺在床上拿着烟枪,一脸享受的表情吞云吐雾。

  这些瘾君子面色蜡黄,各个骨瘦如柴。

  正当和尚想找个借口发难时,烟馆掌柜子从二楼走下来。

  张望奎,看到来人是和尚时,面色仿若预料到一样。

  他抱拳拱手,走到和尚身边。

  “和爷,您的来意,兄弟知道~”

  “咱们二楼坐着聊~”

  和尚上下打量一眼张望奎,一言不发带着人上二楼。

  一旁的张望奎,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,心里暗自发苦。

  他的两个打手,站在张望奎身后,小声问道。

  “今个能善了吗?”

  叹了一声气的张望奎,没搭理打手,他跟在几人身后走向二楼。

  烟馆二楼,全是单人包间。

  和尚随便踹开,一个没人的包间门,大步走进去。

  五个平方米的包间,装修还挺精致,成套四方桌椅,竹编摇椅,绿植。

  和尚坐在主位上等待张望奎过来。

  其他五人候在门口,如同门神。

  提着自己华服裙摆的张望奎,满脸赔笑走进包间。

  他坐到和尚身边,叹息一声。

  “和爷,您的来意,兄弟知晓。”

  “你们大神过招,就别难为我们这些生意人。”

  和尚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看着对方表演。

  张望奎看见和尚不接话茬,又开始叫苦。

  “乌老头的事,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

  “前两个月,您留的钱,跟他自个身上的钱,全用完时,兄弟就给他赶出去。”

  张望奎说到这里,一拍大腿,看着和尚苦笑。

  “大半个月前,人刚被赶走一天。”

  “谁知道他从哪弄来钱,第二天,又住进我这烟馆里。”

  张望奎赔着笑脸,看向和尚。

  “您知道的,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主,有钱哪能不赚。”

  和尚还是不接话茬,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看。

  那模样仿佛在说,今个不给他一个交代,事就没完的模样。

  心里发苦的张望奎,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道。

  “和爷你的名头,在东西两城,谁不知道。”

  “就算没听过您的名号,六爷那可是实打实的爷。”

  “我怎么敢触你们的霉头。”

  “唉~”

  再叹息一声气的张望奎,一脸苦楚的表情,接着述说。

  “乌老头烟钱抽完后,不知道从哪蹦出一号人,跑到烟馆里,给我扔了一袋钱。”

  “那人说,不管乌老头抽多少,都算他的。”

  张望奎一副回忆的模样,接着述说事情经过。

  “当时我还以为您派人安排的事。”

  一句话说完的张望奎,停顿一会看向和尚。

  “直到前天,乌老头抽死了,那人直接过来候在烟馆,说会派人过来收尸。”

  “结果这一等,就等了一天半。”

  “后来乌家三兄妹,过来领尸体时,我才知道,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了。”

  “那人,拿出账本,直言不讳的问乌老大要账。”

  张望奎回想当时的场景,苦笑一声。

  “当时,我瞧见那模样,就知道对方给乌家下套子。”

  “我知道您和爷的名头,我怕惹事,就上去做和事佬。”

  “那会乌家老三,脸红脖子粗,硬是不肯给那个钱,更不肯领尸。”

  “对方见到乌老三不配合的模样,就要上去动手。”

  “我看他们快打起来时,上去拦住那些人。”

  侃侃而谈的张望奎,把自己所见所闻全部讲出来。

  “您知道的,我背后的主子不行了。”

  “就算再不行,我张望奎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,怎么也算有头有脸的人。”

  “他们在我地头上找事,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。”

  坐在主位上的和尚,一言不发,跟个听客一样,拿着匕首挑着指甲缝里的污渍。

  其他五人,面无表情,站在门边,当背影墙。

  快说到结尾的张望奎,看着和尚那威胁的模样,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讲完。

  “为了拦事,我把您的名头搬出来。”

  “当时对方听见您的名头,直接冷笑一声。”

  “说自己是南城鸠红哥。”

  “说您要是想出这个头,就到南城虎坊桥?找他。”

  张望奎说到这里,还观察一下和尚的表情。

  当他看到和尚,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,接着开口。

  “当时被围住的乌老大,知道好歹,他选择息事宁人。”

  “清完帐,直接叫了一辆马车,把尸体给领走了。”

  张望奎诉说完前因后果,有些忐忑的看着和尚。

  和尚没有开口说话,就那么用瘆人的眼神,直勾勾的看着对方。

  此时的气氛对于张望奎来说,有种窒息的压抑。

  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。

  手里把玩匕首的和尚,看到对方额头都是细汗,他宛然一笑。

  和尚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,他就开始说起威胁的话。

  “张老板,您最好没有拿幌子逗我玩。”

  “不然别怪我,把赵大公子染上鸦片的事,给捅出来。”

  心理压力快到临界点的张望奎,仿佛被这句话压垮。

  他满头大汗,摆着手回话。

  “不敢~”

  两个字说完,他从袖筒夹层里,掏出一张银票,放到四方桌上。

  “天热,各位兄弟去喝杯茶,解解暑。”

  和尚没有搭话,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。

  接着他用双指夹起,桌上的百元大洋银票,走出包厢。

  包间里的张望奎,看到几人离开后,长长松了口气。

  至于张望奎为何会如此畏惧和尚,其中说来话长。

  开大烟馆的背后怎么可能没人。

  他背后之人,就是伪政府官员。

  如今鬼子大势已去,伪政府官员,逃的逃,潜伏的潜伏。

  他的大靠山也已经跑了,小靠山自身难保。

  现在的他如同没了主人的野狗,是个乞丐都能敲上他一棍。

  再加上大烟馆,本就是黑帮必争产业。

  他现在整天提心吊胆,怕哪天有人上门收他产业。

  张望奎把人送到大门口,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嘀咕一句。

  “玛德,烟馆是开不下去了~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