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 阅舰式准备-《明日方舟高卢舰长》

  请柬是前日到的,烫金的国徽压着光滑的纸面,分量不轻。送信的年轻中尉脸颊刮得发青,敬礼的手势一丝不苟,眼里有光,那是属于胜利者和即将参与盛典者的光亮。我签了回执,他再次利落抬手,转身离去,靴跟敲在老旧码头木板上,声音清脆,迥异于平日里舰队官兵那种被油腻浸透了的、略显拖沓的脚步声。

  这是一场阅舰式。战胜国的盛宴,一场精心编排的钢铁戏剧。目的是展示力量,抚慰国内,威慑潜在的不安分者,或许,更深层的目的,是让人们在震耳欲聋的礼炮和如林旗帜的壮观景象中,选择性遗忘战争的真实代价与疮痍。

  地点定在了汐斯塔地区,一处三国势力范围的交汇点,一片足够广阔、足以容纳三国海上巨兽并让它们安全展示肌肉的空间。

  命令随之而来,冰冷而高效,通过帝国海军部的加密频道直接下达至我的旗舰。

  “‘查狄伦’号即刻起解除休整状态,进入全面战备。舰队将于72小时后拔锚,前往汐斯塔预定地区,代表帝国参与三国联合阅舰式。元帅,陛下期望看到高卢海军最锋利的剑,以最完美的姿态,出现在世界面前。”

  我站在“查狄伦”号的舰桥上,透过防弹玻璃窗,看着下方码头如同被捅开的蚁巢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活力。原本悠闲的维护节奏被彻底打破。补给驳船轰鸣着靠拢,粗重的软管和吊臂将燃料、弹药(训练弹及礼炮弹)、新鲜给养源源不断输送上舰。工程师和技术军士的吆喝声、工具碰撞声、蒸汽绞盘的嘶鸣取代了往日里水兵们偶尔的口琴声。战舰巨大的身躯在轻微震动,仿佛一头假寐的雄狮被唤醒,重新绷紧了肌肉。

  我能感觉到她——查狄伦——的情绪。并非兴奋,而是一种冰冷的、近乎挑剔的专注。龙骨传来的嗡鸣不再是疗养时的慵懒或战斗前的狂暴,而是一种极精密的、校准般的稳定频率。她在审视着每一个环节,每一颗铆钉的加固,每一根管线的压力,每一门火炮的俯仰角精度。对于她而言,这场阅舰式不是庆典,而是另一形式的战场,关乎帝国的颜面,关乎她自身的荣耀与完美主义。任何一点瑕疵,都是不可接受的。

  “告诉他们,左舷第三副炮基座有0.1度的轻微偏移,昨天碰撞测试留下的。立刻校正。”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精准和不容置疑。“还有,主烟囱外侧的涂装,色泽比标准深了百分之五个色号,碍眼。重喷。”

  我微微颔首,无需言语,将指令通过通讯官下达。整个舰队,乃至整个叙拉古海军基地,都围绕着这艘旗舰,如同精密钟表般开始为这场盛大的“表演”而全速运转。

  航渡途中,气氛与奔赴战场时截然不同。没有战术推演,没有情报简报,取而代之的是反复的队形演练、旗语通讯校验、以及礼炮发射流程的预演。水兵们清洗、打磨、抛光,将每一寸钢铁和铜器擦拭得光可鉴人,几乎要磨掉战舰身上所有的战斗痕迹,只留下令人敬畏的崭新光泽。就连最暴躁的老枪炮长,也耐着性子,指挥手下将那些即将鸣放礼炮的副炮炮管擦得能照出人影。

  查狄伦对此不置可否,但我能感受到她那熔金色的右眼里隐藏着一丝不耐。对于追求极致效率和毁灭美学的她而言,这种近乎仪式性的繁琐准备,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“真正价值”的浪费。但她理解其必要性,并以她特有的严苛标准监督着一切。

  “完美,不是目的,是底线。”她在一次队形微调后,冰冷地评价道。

  终于,汐斯塔在望。

  海天一色,波澜不惊,仿佛特意为这场展示而平静下来。

  高卢舰队率先抵达预定地区。以“查狄伦”号为绝对核心,十余艘各级战舰组成威严而优雅的纵队,舰体深蓝,金鹰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每一艘都如同出鞘的利剑,散发着经过精心打磨后的、冷冽而逼人的气势。我们的阵列整齐划一,纹丝不动,如同凝固在地面上的钢铁山脉,无声地诉说着帝国的秩序与力量。

  远方,沉重的汽笛声如同史前巨兽的喘息,打破了平静。乌萨斯的舰队出现在地平线上。它们的风格与高卢截然不同:舰体更加粗犷、厚重,装甲倾角陡峭,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。双头鹰旗帜在略带咸腥的风中猎猎作响。它们的阵列带着一种压迫性的、近乎蛮横的力量感,仿佛无需任何花哨的技巧,仅凭纯粹的吨位和火力就能碾碎一切阻碍。它们缓缓驶入预定位置,带着北地特有的沉重与冷硬。

  然后,是哥伦比亚。

  他们的到来显得……单薄了许多。曾经构想中能与高卢、乌萨斯分庭抗礼的舰队荣光,早已在战争初期的惨烈消耗中支离破碎。出现在视野里的护航舰只数量寥寥,且大多显得陈旧甚至有些仓促修补的痕迹。

  然而,所有的目光,无论是高卢、乌萨斯,还是远处观测船上那些外交官和记者,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哥伦比亚阵列的核心——那艘独自撑起一个国家陆上门面的战舰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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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安特普莱斯”号。

  她缓缓驶来,速度平稳。与身边“查狄伦”号的优雅锐利、“乌萨斯”战舰的粗犷厚重都不同。她的舰体上,修补的痕迹清晰可见,新旧的装甲板颜色尚有差异,如同巨人身上刚刚愈合的狰狞伤疤。主炮塔依旧森然,但细看能发现某些部位的细节处理带着战地维修的仓促感。她不像是一件精心打磨的展品,而更像一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、简单包扎了伤口、便再次挺直腰板走上舞台的老兵。

  她的舰桥经过重建,线条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简练和刚硬。她沉默地驶入属于她的锚位,姿态沉稳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。以一艘战舰之躯,独自代表一个国家的海军尊严,这份重量,足以让任何轻浮的评论闭嘴。

  我拿起高倍望远镜,镜头跨越空间,清晰地捕捉到了“安特普莱斯”号舰桥上的那个身影。

  贝斯特舰长。

  他穿着笔挺的哥伦比亚海军礼服,身姿依旧挺拔如松,但脸上已刻满了风霜与疲惫留下的更深痕迹。冰蓝色的眼眸透过望远镜,似乎也正望向这边,望向“查狄伦”号。他的目光复杂,沉静之下,蕴藏着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——劫后余生的庆幸,国运沉浮的沉重,对往昔惨烈战斗的记忆,或许,还有一丝对眼前这场由胜利者主导的盛宴的淡然。

  我缓缓放下望远镜。

  风吹过“查狄伦”号的舰桥,带来远方乌萨斯舰队粗重烟囱排出的些许烟味(好像是有机物?),以及哥伦比亚舰队那边淡淡的、不同于高卢制式的机油气息。

  三国舰队,三种风格,三种经历,如今以这种极其微妙的方式,共同停泊在这片平静的平原上。钢铁巨兽们沉默地对峙着,等待着即将开始的、注定不会平静的“庆典”。

  礼炮尚未鸣响,但无形的波涛,早已在彼此之间的心中汹涌澎湃。

  “真是……一场有趣的聚会。”查狄伦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,熔金色的右眼似乎微微眯起,带着一丝冰冷的、审视般的玩味。

  我负手而立,目光扫过这片由钢铁与意志构成的特殊棋盘。

  “是啊,”我轻声回应,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,“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