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他画了一张图纸,崔判官神魂俱裂!-《纸人抬棺,百鬼夜行》

  黑山之巅,风声凄厉,刮在人身上,像是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在剐蹭皮肤。

  此地的岩石,尽数呈现一种被烈火焚烧后的焦黑色,布满了蛛网般的龟裂纹路。

  每一道裂缝的幽深之处,都有细碎的电光在不安地流窜。

  那是阴雷击入山体,被地脉阴气禁锢了千百年,仍未磨灭的天道威能。

  姜白走到山顶正中央。

  那里矗立着三块一人多高的巨岩,是整座山品相最好的“材料”。

  他伸出手,在那冰冷粗糙的岩面上缓缓抚过,指尖清晰地感知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内部激烈冲撞。

  一种是雷霆的暴力。

  另一种是山脉的阴煞。

  “暴殄天物。”

  姜白摇了摇头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丝工匠对极品材料被浪费的惋惜。

  他放下背上的金丝楠木箱,绕着三块巨岩,不急不缓地走了一圈。

  他在用脚步丈量尺寸,用目光审视结构。

  他在解析这三块顽石的气场、脉络,以及其内部力量最脆弱的平衡点。

  山腰处,那支沉默的纸人军团,开采矿石的“咔嚓”声汇成一片单调而冷酷的交响,为山巅这极致的寂静,提供了完美的背景音。

  一圈走完,一张无形的图谱,已在姜白心中成型。

  他走到其中一块巨岩前,伸出食指与中指,在那焦黑的岩面上,画下了第一笔。

  他画的不是符,也不是咒。

  那是一张构造极其繁复、精密到毫巅的,风铃的图纸。

  「他的指尖没有半分法力,但他的每一笔落下,都在为这块混沌亿万年的顽石,强行赋予一道来自“人间”的、全新的“规矩”。」

  岩石内部被死死禁锢的雷霆之力,瞬间被这道“规矩”引动。

  它们驯服地顺着姜白的笔画轨迹,在岩石深处亮起一道道纤细明亮的电弧,仿佛神经脉络般迅速蔓延。

  ……

  森罗殿。

  水镜前的气氛压抑到极致,连鬼神都觉得喘不过气。

  崔判官的视线死死锁在镜中画面上,几乎忘记了呼吸。

  他看见姜白在雷击石上画图。

  那种随意而精准的姿态,不像是面对蕴含天威的凶物,更像一个木匠在自家后院的木料上弹线。

  他身后的牛头马面,两个巨大的脑袋挤在一起,神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交流。

  “马哥,我是不是魂魄不稳看花眼了?那凡人……在画画?”

  “画个屁!你看清楚,那石头里的雷光,全被他的笔画牵着鼻子走!他这不是画画,他这是在给雷电立规矩!他娘的,他这是在驯雷!”

  “驯雷?!这东西也能驯?日游神大人当年巡查此地,光是被一道逸散的阴雷劈中,神位都差点跌落,足足修养了八十年!”

  “嘘!别提日游神那倒霉蛋了,我怕判官大人听见,先把咱们两个的舌头给拔了。”

  崔判官当然听见了他们的交流,但他已经没精力去降罪。

 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
  他看到,姜白画完图纸,竟然后退两步,从那个神秘的木箱里,取出了一把样式古朴的窄刃骨刀。

  他要做什么?

  用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骨刀去劈开雷击石?

 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!

  然而下一刻,崔判官脸上的所有表情,都僵硬了。

  只见姜白手腕写意一抖,骨刀脱手飞出。

  那把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弧线,并非射向巨岩,而是射向了巨岩旁边的空处!

  “叮!”

  一声无比清脆的声响。

  刀尖仿佛刺破了一面无形的玻璃,精准地钉入虚空。

  以刀尖为中心,一道道漆黑的裂纹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。

  那是黑山空间最薄弱的节点。

  也是整座山脉阴气流转的核心枢纽!

  姜白这是要……抽干整座山的阴气!

  “他疯了!”

  崔判官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,震得殿柱嗡嗡作响。

  黑山的阴气与大地深处的主脉相连,一旦被如此粗暴地强行抽干,必将导致地脉紊乱,方圆百里的阴阳秩序都会彻底崩溃!这滔天业障,他一个区区凡人,担得起吗?

  姜白当然担得起。

  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自己担。

  他左手抬起,对着那柄插在空间节点上的骨刀,隔空虚虚一握。

  然后,轻轻吐出一个字。

  “引。”

  这个字,就是命令。

  整座黑山积攒了无穷岁月的阴煞之气,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。

  无穷无尽的阴气,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龙卷风暴,被那柄骨刀从地脉中强行抽出,然后调转方向,以一种毁天灭地的姿态,疯狂地灌向山巅那三块巨岩!

  至阴的煞气,遇上了至阳的雷力。

 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。

  两种极端的力量,在姜白画下的那张“图纸”所构建的规矩之下,开始以一种超乎神鬼想象的高效方式,互相湮灭、提纯、聚变。

  巨岩的体积,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。

  那些焦黑的石质,在阴阳对冲的恐怖能量中被焚烧成最精纯的粉末,簌簌落下,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。

  而被禁锢的雷霆之力,与被抽出的地脉阴气,则被疯狂压缩、锻打,最终凝聚成一种非金非玉、闪烁着细密电光的银色液体。

  这液体,完美地顺着图纸的线条,缓缓流动,自动塑形。

  一个巴掌大小、造型古朴的铃铛轮廓,正在快速成型。

  铃铛下方,六根细长的、柳叶般的铃片,也一一凝聚而出。

  整个过程,没有任何法力波动,却充满了工业造物般冷酷而精准的极致美感。

  崔判官呆呆地看着这一幕,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在剧烈地颤抖。

  这不是法术。

  这是炼金术!

  不,这比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炼金术都要高级,都要不讲道理!

  这个凡人,是将整座黑山当成了他的私人熔炉!

  将磅礴的地脉阴气当成了挥霍的燃料!

  将天道残留的阴雷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矿石!

  他在为自己,锻造一件兵器!

  「他不是在对抗地府的规则,他是在用自己的规则,覆盖地府的规则!」

  “噗——”

  崔判官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来自认知层面的碾压,猛地喷出一口黑血。

  这一次,血液中夹杂着他苦修万年的、暗金色的神力本源。

  他指着水镜,手指剧烈地颤抖,嘴唇不断开合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  屈辱,愤怒,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

  他第一次发现,自己引以为傲的权谋和布局,在绝对的、不讲道理的“技术”面前,是如此的苍白,如此的可笑。

  ……

  黑山之巅。

  当最后一丝地脉阴气被榨干,那柄插在空中的骨刀发出一声轻鸣,自动飞回姜白手中。

  整座黑山,在那一瞬间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。

  山石不再漆黑,变成了普通的灰白色。

  山间刺骨的阴风停了,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些。

  这座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凶地,在短短一个时辰内,被彻底“净化”了。

  而那三块巨岩,早已消失不见。

  取而代之的,是一串悬浮在半空、闪烁着银光的风铃。

  姜白伸手,将它摘了下来。

  风铃入手冰凉,分量极沉,表面是天然形成的瑰丽雷纹。

  六根铃片上,各有一个小小的、完全由雷光构成的古篆“死”字。

  他没有摇动风铃。

  只是用手指,在其中一片铃片上,轻轻一弹。

  “嗡——”

  一声悠长的颤音,扩散开来。

  声音不大,却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在每一个听到它的存在的灵魂深处响起。

  山腰处,那支正在埋头苦干的纸人军团,动作齐齐一顿。

  所有的纸人,在同一时刻,停下了手里的工具。

  然后,它们就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骨架,齐刷刷地瘫倒在地,重新化作一堆普普通通的黄色纸钱。

  一念生。

  一念死。

  这风铃,不仅能镇杀魂魄,更能绝对掌控他亲手造出的所有纸人。

  姜白给它取了个名字。

  惊魂铃。

  姜白满意地点点头,将这串新得的“惊魂铃”随手挂在了木箱的侧面,随着走动发出清脆而危险的微响。

  他走到山巅边缘,看着山下那堆积如山、已经被纸人提纯好的各种材料。

  他从怀里,掏出一张巴掌大的、用黑纸叠成的乌鸦。

  他将乌鸦往空中一抛。

  “去。”

  黑色的纸乌鸦发出一声沙哑的鸣叫,身躯迎着烈风急剧膨胀,转瞬间变成一头翼展超过十米的巨大凶禽。

  它盘旋而下,用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利爪,抓起那堆积如山的材料,再次飞上山巅,将材料稳稳地放在姜白脚边。

  姜白打开“九转聚财箱”,将所有材料分门别类,一一收纳。

  做完这一切,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翻身骑上巨鸦宽阔的后背。

  他回头,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已经被他榨干所有价值的黑山,眼神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。

  那是一个顶级工匠,在审视一件完美作品完成后,所剩下的、毫无价值的废料。

  巨鸦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高亢鸣叫,双翼猛地一振,卷起狂风,拔地而起,向着下一个目的地急速飞去。

  姜白坐在鸦背上,迎着高空凛冽的罡风,展开了那张来自地府的“假”地图。

  他的手指,越过地图上已经被划掉的黑山,落在了下一个被朱砂红圈标记出的地点。

  枉死城。

  “听说那里的‘材料’,怨气很足。”

  他轻声自语,眼神里,是工匠看到一块极品璞玉时,才会有的那种纯粹的热切。

  “正好,缺些‘颜料’,画几个唱大戏的脸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