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他要的不是天下,是整个世界当料场!-《纸人抬棺,百鬼夜行》

  千年龙脉玉髓。

  做个印章,不错的料子。

  这几个字,没有经过刘根的大脑,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,直接刺入了他的灵魂。

  他感觉自己残存的、脆弱的世界观,正被老板用一把看不见的刻刀,一寸寸地从骨头上刮下来。

  露出下面血淋淋的、疯狂的现实。

  他几乎是飘着回到巷口的。

  每一步,都像踩在现实与虚幻的裂缝边缘。

  李将军和玄清道长见他出来,两道目光瞬间聚焦,锐利得像探照灯,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,直接读取他脑中的信息。

  “老……老板说……”

  刘根的嗓子干得冒烟,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。

  “那块玉,他收下了。”

  李将军和玄清道长紧绷的身体,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,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。

  能收下,就代表认可了他们的诚意。

  这是沟通的第一步。

  “那……前辈可愿为我等解惑?”玄清道长小心翼翼地追问,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期盼。

  刘根深吸一口气,开始复述他听到的第一个答案。

  他努力模仿老板那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,但这只会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诡异,像一个提线木偶在宣读神谕。

  “老板说,广场上那个,不是神。”

  一句话。

  让李将军和玄清道长同时僵住。

  不是神?那是什么?那股镇压天地,驱散灾疫的无上伟力,若非神明,又是什么?

  刘根咽了口唾沫,眼前的两位大人物,在他眼中已经和两尊石像没什么区别。

  “那是一个纸人,套上了一张脸谱,立在那儿的。”

  他顿了顿,给了他们一个消化的瞬间,然后投下更重磅的炸弹。

  “作用……是当路标。”

  路标?

  玄清道长的胡子猛地一颤,他感觉自己的道心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
  李将军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。

  “一块‘此地有主,闲人免进’的牌子。”

  刘根转述着,感觉自己像个念诵疯人呓语的信使。

  “老板说,材料一般,风吹日晒久了,会坏的。”

  “到时候,就没用了。”

  空气死寂。

  玄清道长脸上的血色,不是褪去,而是被瞬间抽空了。

 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。

  或许是上古神只降下的法身,或许是前辈以大神通召唤的星君。

  他唯独没想过,那尊救了全城性命、让他们顶礼膜拜的“神”,其本质,和村口用来吓唬麻雀的稻草人,并无不同。

  唯一的区别是,这个稻草人,能吓退鬼神。

  而创造它的人,在讨论它的保质期。

  这种认知,比直面神明,更加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和自身的渺小。

  “第二个问题。”

  刘根不敢看他们的表情,硬着头皮念下去。

  “天地大变,鬼物横行,根源何在。”

  李将军和玄清道长立刻摒弃杂念,竖起耳朵。

  这才是核心。

  “老板说,世界是个老房子,时间久了,墙壁有了裂缝。”

  “你们看到的鬼物,就是从墙缝里爬出来的蟑螂和耗子。”

  “根源?墙破了而已。”

  这个比喻粗俗直白,却像一把烧红的尖刀,瞬间捅破了所有关于“量劫”、“末法”之类的玄奥说辞,露出了一个简单到残酷的内核。

  房子……破了?

  “可有……终结之法?”李将军的声音变得嘶哑。

  刘根摇了摇头,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麻木的苦笑。

  “老板说,补墙。”

  “但他又说,他只管自家店铺这一亩三分地。外面的墙,谁家的,谁自己补。”

  刘根顿了顿,似乎在犹豫。

  但老板的话,他不敢漏掉一个字。

  “他还说,想让他出手也行,得看你们出得起什么样的工钱和材料。修补这么大一栋房子,价钱可不便宜。”

  李将军和玄清道长久久无言。

  他们心中那点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修行者觉悟,在对方“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”的商业逻辑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、可笑,甚至有些……幼稚。

  原来,拯救世界,也是一门可以谈价钱的生意。

  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
  刘根感到一阵虚脱,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。

  “我等修行者,前路何在?”

  玄清道长身躯一震,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,死死盯着刘根。

  这是关乎他们道统存续的终极疑问。

  “老板说,你们的法门,是旧时代的工具。你们的人,是旧时代的工匠。”

  “现在房子塌了,你们还想着用修补桌椅的刨子和凿子去扶起大梁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”

  玄清道长的脸色变得灰败。

  每一个字,都像一记重锤,砸在他的道心上,让那道裂痕不断扩大。

  “前路?”

  刘根复述着老板最后的评价,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、纯粹的匠人视角。

  “两条。”

  “一,把自己回炉重造,变成能适应这个时代的、更有用的‘材料’。”

  “二,找个手艺好的新工匠,让他给你们打造一套能用的新‘工具’。”

  说完,刘根如释重负,转身就想跑回店里。

  “先生请留步!”玄清道长急忙喊住他,“前辈……他可曾说过,这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的报酬?”

  刘根脚步一顿,转过身,表情古怪。

  “老板说了。”

  “第二个问题的答案,算附赠的。”

  “至于第三个问题的‘咨询费’……”

  他看着玄清道长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  “老板要江城,以及你们能力范围内,所有山川地脉的堪舆图。”

  “越精细越好。”

  “他说,他要给自己选一块大点儿的‘料场’。”

  轰!

  玄清道长如遭雷击,呆立当场。

  李将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咯咯声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。

  料场?

  他要的不是什么天材地宝,也不是什么绝世神功。

  他要这山川,他要这大地!

  他不是要拯救世界。

  他是要把这个破败的世界,当成他的……原材料供应地!

  这一刻,他们才真正窥见了那位存在的冰山一角。

  那不是隐世高人,那是一个站在世界废墟上,冷静评估着剩余价值的……恐怖匠人。

  “东西,三日内送到门口。”

  刘根丢下最后一句话,逃也似的跑回了扎纸店,重重关上了门。

  巷口,只留下两个失魂落魄的身影,在风中凌乱。

  店里。

  姜白已经把那块龙脉玉髓放在了石砧上,旁边摆着一套细微至极的雕刻刀具。

  他看都没看跑回来的刘根,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。

  “去,熬锅粥。”

  “多放米,少放水。”

  “今天活儿干得不错,给你加餐。”

  刘根腿一软,差点跪下。

  他宁愿不要这顿加餐。

 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着,什么都不想,什么都不做。

  给这种存在当传话筒,太折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