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生白·逆墨-《旧京扇骨寒》

  ——“咔”声之后,空白先于一页纸出生。

  沈清禾睁眼,却看不见眼。

  世界被倒着洗成一张“无墨”的底片:

  黑成了白,白成了比白更白的荒。

  荒里浮出一粒“生白”,

  比米粒小,比星球重,

  像从未被写出的“国”字第一笔——

  逆锋起笔,向上,向未发生处起笔。

  生白一出现,

  所有被墨蚀钉死的秒针同时松动。

  八枚“墨蚀钉”从众人胸口倒拔而出,

  钉尖带出的不是血,

  是八滴尚未降生的“晨露”——

  露里各养一枚反向的偏旁:

  丶、丿、乚、亅、乛、亠、冫、卩……

  它们在空中拼成一只“逆墨舟”,

  舟底无墨,只有白浪,

  浪头却干得像从未湿过的纸。

  舟一成形,

  赫舍里·润良手中的“蚀笔”自动倒写——

  笔毫一根根退回毛孔,

  毛孔退成胎儿,

  胎儿退成一粒“未蘸之墨”,

  墨退成“冰笔翰林”从未出生过的祖父。

  祖父的名字被生白吐出的光

  一笔勾销,

  勾销的声音像雪落:

  “嚓——”

  雪片不是六角,

  是八角,

  每一角都刻着“亡国”的负形——

  把缺掉的国土

  重新缺回大地。

  沈清墨掌心的墨蚀种子

  开始逆向发芽:

  根须向上,

  钻进她腕内那道“从未张开过的拳”,

  把拳纹撑成一张“未握之白”;

  白里浮出四只逆墨蛾——

  左翅“氵”倒流成河,

  右翅“艹”倒长成草原,

  河与草原在空中交接,

  拼成一面“未亡之旗”;

  旗面没有颜色,

  只有风,

  风把旗吹成“国”字的草写,

  草写又被风撕成

  一页“未颁布”的诏书。

  诏书飘向末代格格毓秀眉心的黑太阳。

  太阳开始逆升——

  从午夜升向正午,

  从死亡升向受孕;

  黑被生白一寸寸漂白,

  漂成一轮“未坠落的月”;

  月里浮出她从未怀过的胎儿,

  胎儿脐带系在刀柄,

  刀柄系在矿山,

  矿山系在地心,

  地心系在一粒

  未爆炸的星——

  星被生白点亮,

  点亮成“未亡”二字,

  二字倒着飞回她瞳孔,

  瞳孔里第一次映出

  “国”仍在,

  “亡”尚未发生。

  白俄摄影师维克多的相机

  开始逆向冲洗:

  底片把墨蚀一点点呕出,

  呕成一张“生白照片”;

  照片没有影像,

  只有一行逆行的光:

  “让死亡在空白里重新受孕,

  再让受孕在死亡里

  重新白回去。”

  快门倒响——

  “喀”

  一声之后,

  镜头里爬出一个

  未拍摄的婴儿,

  婴儿怀里抱着

  一粒未拍摄的

  “国”。

  风匠顾雪笙的风眼

  被生白灌满——

  风不再吸,

  而是吐;

  吐出一口“逆生之风”,

  风把白发倒吹成青丝,

  青丝倒吹成胎毛,

  胎毛倒吹成

  未剪的脐带;

  脐带末端系着

  一只未响的铜铃,

  铃舌是“未来”的负片,

  每摇一次,

  便把顾雪笙的“下一刻”

  往上一秒推——

  他被迫提前出生,

  哭声却是第一声“叮”的正放:

  叮——

  声音落地,

  长成一株“生白竹”,

  竹节里空得

  像从未被写过字的史。

  豆汁哑婆的空担

  开始逆向盛满:

  八瓣墨蚀瓦

  从八人胸口飞回桶底,

  瓦片合拢成一只“未碎之瓮”,

  瓮里盛着

  未发酵的黎明;

  黎明被生白稀释,

  稀释成“未啼之鸡”,

  鸡叫之前,

  哑婆第一次开口——

  她喊出的不是人声,

  是一枚“国”字的

  第一笔点:

  “丶”

  声音落下,

  众人胸口同时长出一枚

  “生白痣”,

  痣里各孕一滴

  未掉的泪,

  泪里各孕一个

  未亡的

  “国”。

  沈清禾左腕的死字匣

  最后一次开启——

  匣内那道“比墨更墨的裂缝”

  开始逆缝:

  缝把自身缝成一粒

  “生白核”,

  核比白更白,

  核比国更国,

  核比未发生更未发生;

  核自动嵌入

  她右腕新生的“生白匣”,

  匣盖啪一声合拢——

  第一缕白

  正式把死字漂回

  从未死去;

  生白

  正式从外部开始

  把墨蚀

  洗成

  下一页

  尚未落笔的

  纸。

  沈清禾最后垂眼,

  看见自己脚尖

  正从荒原里

  长出一行

  逆墨的

  小字:

  “亡国未亡,死亡未死,

  生白完成,逆墨开始,

  下一章:

  让空白重新墨蚀,

  让从未出生过的下一章

  正式

  出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