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离人之骨-《男色误我,闷骚夫君太缠人》

  林青榕看着那块稀松平常的木牌,呆呆发愣。

  刘煜跟上来,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,又俯身去看那木牌。

  那上头似乎用炭笔写了什么,但已经过去太多年了,风吹日晒,早已看不清晰。

  隐约间,好似有一个字。

  “木?”刘煜奇道。

  林青榕竟扑通一声,跪了下来。

  双眸中突然涌出一股热泪,竟不由分说地往外冒。

  她下意识地去扒着坟上泥土,一下又一下。

  刘煜惊呆了,想要去拉她。

  “三嫂,你这是做甚?”

  林青榕并不答话,好像没有听见一般,依旧在埋头挖着。

  这般时长,在场众人皆不明所以,且不知如何劝阻。

  小武机灵,拎着从采石场拿出的铁锹,二话不说,就挖了起来。

  刘煜长叹一声,“既然三嫂这样做,定然是有道理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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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煜得救之后,把对魏渊言听计从,竟转了几分到林青榕身上。

  于是,他也拿出身上兵刃,弯腰绑着林青榕挖土。

  大武等人也上前,叫林青榕起来,他们几人齐心合力,迅速将坟挖开。

  这坟本就埋得不算深,又无棺椁,再加上此处常年风大,土地覆盖得浅薄。

  当尸骨露出来的时候,众人都面面相觑,看向林青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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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坟中之人,皮肉早已不复存在,双脚呈一个扭曲的状态,似乎是受了重伤。

  除此之外,还和别人不太一样。

  那骨头,竟是黑色的。

  林青榕跪在地上,双腿向前挪动着,竟是跪了过去。

  这番情景,竟然无人敢拉她。

  一个看似弱小女子,竟对这森然白骨,丝毫不惧,甚至还握住他的手骨,紧紧攥住。

 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落。

  不知是不是人们错觉,那眼泪似乎十分滚烫,落在手骨之上,竟发出许许白烟。

  林青榕稍微一用力,那骨头几乎要散架一般。

  虽然这里土地干燥,这人骨并未有蛆虫鼠蚁,但叫人看了,还是忍不住皱眉。

  哪怕是刘煜这般男儿,也觉得有几分瘆得慌。

  “三嫂,这……这人是谁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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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林青榕没有说话。

  而是一手握着那人骨,一手扒拉着骨头之下的沙土。

  只数下,林青榕竟从图中扒出一个玉佩。

  那上头的花纹十分繁复,隐约之中,还有几分眼熟。

  林青榕捏着那玉佩,又看着那白骨,目光怔忡,甚至哭都不会哭了,苶呆呆地愣在那里。

  刘煜吓坏了,连声唤她:“三嫂?三嫂?”

  他伸出手,在林青榕面前,晃动了数下,林青榕都没有反应。

  刘煜吓得不轻:“完了,不是吓傻了吧?”

  倒是小武机灵,拿着那当做墓碑的木板,仔细辨认了一下,神思凝重。

  “这上头的字,莫不是……林?”

  不远处,那些看热闹的靖北军旧部中,竟有人站了出来,朝着这边张望。

  “那难道是……林家大哥的坟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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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煜闻言,赶紧把他抓过来。

  “你且辨认一下,这具尸首,到底是谁?”

  那人凑近之后,看到林青榕手中的玉佩,竟跟着眼泪喷涌,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
  “这是林大哥的坟啊!这是林大哥啊……”

  小武赶紧问道:“你说的林大哥,是谁?”

  那人泣不成声:

  “……林大哥是涿郡人士,当初在出关运货,身体不适,在渝关休养了两日,没想到跟着他的佣人,竟将他丢下不管!

  那时日,正巧我们刚刚战败,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矿场之中,不少人不愿给狄人做奴隶,便被狄人鞭打而死!

  矿场人越来越少,于是狄人便大肆抓捕过往行商!林大哥便被他们抓了,扔到采石场中……

  他病体缠身,本就孱弱,最终,竟死在了这里……

  这坟茔还是我和王二一起挖的,当初狄人还让我们出来埋人。后来,人就算死了,也不叫我们出来,他们直接将人拉着扔在这乱葬岗上……”

  小武看看林青榕,又看看他,接着问道:“这林家大哥,你知道多少,且详细说来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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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人哭个不停。

  “林大哥虽不是士兵,但是铁骨铮铮。狄人只要鞭打我们,他就站出来,与狄人争辩,当然,也不免跟着挨打!

  他还说,他家中有妻子幼女,不能叫她们苦等。一定要想办法,从这里逃出去!

  于是,那日他们几人,商议之后,便决定趁着狄人换防之际,从矿场中逃出。

  但不知道为何,林大哥身体竟再也撑不住,走几步路,便开始呕血。

  他脚步踉跄,动作迟缓,最终,还是被狄人发现,给抓了回来!

  狄人为了杀鸡儆猴,将他绑在采石场中,殴打两日,最终,林大哥扛不过去,殒命在此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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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看着林青榕手中的玉佩,哭着说道:

  “那玉佩是他贴身之物,为了不被狄人搜刮了去,一直藏在靴中。我们将他安葬之后,便将这玉佩与他,一道安葬了。

  他曾说过,这是他早年在他乡流落之时,遇到一位师父,教他几路拳脚后,送了他一对。

  这玉佩他妻子拿着,去法华寺开过光,只要带着,定能遇难成祥,平安回家……”

  那人喃喃说着,周围人无不动容。

  刘煜忍不住叹道,“也是个可怜之人……”

  小武面露悲戚之色,蹲在林青榕身边,良久,才低声唤了一句:“夫人?”

  林青榕一直闭着眼睛,此刻,才慢慢睁开。

  她神思惘然,好像失了魂魄一般,对着那尸骨,轻声说道:

  “一别十余年……我终于明白,为何明明身在此地,却宛如梦中……想来当初惊惧悲痛,魂飞魄散矣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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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拿出手帕,轻轻将那头骨脸上的沙土擦拭干净,抽噎着说道:

  “爹爹,当初你失踪之后,母亲便一病不起,很快随着你去了。你们在那边,已经团聚了吗?你们,过得好吗……”

  她声音很轻,很轻。

  但在空旷寂寥的荒野之中,竟听得十分清楚。

  众人皆是一惊。

  刘煜更是惊讶地僵在那里。

  只有小武,早已猜中了八成真相。

  听到这话,竟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,朝着那尸骨磕了个头。

  他正色道:“林老爷,您是我们夫人的父亲,那就是我们三爷的岳丈。小武是三爷的随从,今日在这里,给您磕头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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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说完,又磕了一个头,接着又道:

  “林老爷,我知道您惦记妻女。但请您放心,我们三爷对夫人极好,那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!三爷对夫人那是一往情深,真真是个极好的姑爷!林老爷您在天有灵,就保佑三爷和夫人,一生平安顺遂!”

  他絮絮叨叨说完一段话,便磕一个头。

  大武见了,也跟着跪下。

  “林老爷,我嘴笨,不如我兄弟。但您放心,夫人在府上,只有享福,绝不受罪!我们三爷定然不会辜负夫人,您泉下有知,可以安息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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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两兄弟说完,林青榕轻笑了一声,竟顺着说道:

  “是啊,爹爹,我如今日子过得极好。祖父将母亲的绣坊给了我,我的生意已经北达渤海,南到江淮,指不定有朝一日,还能完成您当初的梦想,出海到爪哇、波斯等地!

  如今,没有人再打我、骂我……我嫁了个极好的男儿,他是这世间少有的英雄儿郎!我跟着他,只会享福,不会受气!

  往事种种,我已全部忆起……父亲放心,我不再害怕了……”

  林青榕喃喃说完,把帕子盖在那头骨之上。

  刚准备站起身来,竟头重脚轻,一阵眩晕。

  她两眼一黑,以为会摔倒在地,没想到,竟跌入一个坚硬又温暖的怀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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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林青榕神情恍惚,看了他好一会儿,竟笑了一下,缓缓开口。

  “你来啦?”

  “嗯。”

  魏渊拧着眉毛,紧紧抱着她,脸色沉重。

  林青榕叹了口气,问道:“渝关怎样了?”

  魏渊轻声道:“多亏赵凌兄弟,带着登陆辽东的人马过来,里应外合,已经将北城拿下。如今渝关,尽在我手!”

  周围人听了,皆是一阵欢呼。

  林青榕也跟着笑起来,“真好,我就知道,你一定能做到。”

  魏渊却依旧拧着眉头,目光焦灼地看着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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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林青榕抬手,在他眉心轻抚了两下,顺着眉毛的纹路,捋了过去。

  “你不要皱眉,这样不好看。你长得这么俊俏,为何要这般老气横秋的?若是这般样貌去相亲,恐怕人家女方父母,不会将女儿托付给你……”

  魏渊轻声道:“是吗?那只能麻烦夫人,在岳丈面前,替我多多美言几句了……”

  林青榕笑着点头:“你放心,我若是见了我爹我娘,一定为你说好话……”

  她慢慢说着,说着,眼睛也跟着缓缓合上。

  最终,竟头一歪,倒在魏渊的怀中。

  魏渊拍了她两下,又叫了好几声。

  林青榕都好似睡着了一般,就是不醒。

  魏渊二话不说,将她横抱起来,大步回道车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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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煜赶紧跟上去,“三哥,三嫂怎么了?”

  魏渊道:“如今渝关已经在我们手中,你现在过去,先驻守在那里。我已经叫人回涿郡,不出两日,刘都统就会派重兵过来,驻守渝关。你再辛苦两日……”

  刘煜拍着胸脯道:“不辛苦!这还有这么多兄弟……”

  他回头,看着那群靖北军旧部。

  “兄弟们,我知道你们归心似箭,想要归家。但如今过了十余年,身份户籍,恐怕早已不在。不如我们重回渝关,且耐心等上几日,等军籍旧册到了,给兄弟们发新的凭证,大家皆可归家!”

  “已经数十年了,不在这一日两日。没有身份凭依,我们就算逃走,也终是孤魂野鬼!刘小将军,我们跟着你去渝关!”

  于是,众人兵分两路。

  靖北军旧部,跟着刘煜回渝关。

  其余被劫持的行商,若是愿意回渤海,便放他们出关。

  若是大端商人,也在渝关等着涿郡这边发放名册。

  少部分人,并不信任他们,自行离去。

  而魏渊,抱着林青榕上了马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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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行至茶摊之处,全福和菱歌两人,竟用那混了蒙汗药的茶水,将十几名从渝关逃出的狄人,迷倒在地。

  刘煜将人全部抓了,带回渝关。

  菱歌和全福本来一脸喜色,准备跟林青榕报喜。

  但见林青榕昏昏沉沉,躺在魏渊怀中,皆是一惊。

  “夫人怎么了?”

  菱歌自出来便十分镇定,从未慌神。

  此刻,竟吓得手足无措起来,想要去拉林青榕的手。

  全福赶紧把她拽回来,上了另一架马车。

  魏渊也不再停留,一路疾驰,往涿郡赶去。

  他抱着林青榕,不住亲吻她的额角,眼睛,眉眼之中,尽是焦灼之色。

  他一遍又一遍唤着林青蓉的名字。

  可林青榕却什么都听不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