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药渣堆里觅线索-《青云酒馆:客官,饮尽这漫天星河》

  沈醉蹲在药渣堆前时,腐臭的气息正顺着晚风往鼻腔里钻。那味道混杂着熬烂的草根、霉变的树皮,还有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,像极了当年在影阁地牢里闻到的“化骨汤”——据说能把整个人熬成一滩脓水,连骨头渣都剩不下。

  他指尖拨开一团黏糊糊的药渣,指腹触到块尖锐的东西。借着客栈后院昏黄的灯笼光一看,是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瓷,边缘还沾着点暗红。不是寻常药碗的白瓷,而是带着青花纹路的官窑瓷,这种瓷碗在镇上只有“回春堂”的掌柜王老头舍得用。

  “沈公子这是在跟药渣认亲?”

  身后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,沈醉回头,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小伙计正靠在柴门上嗑瓜子,嘴角挂着点嘲弄的笑。这是客栈老板的侄子,名叫狗剩,平日里总爱盯着住客的动静,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针。

  沈醉没理他,只是将碎瓷片揣进袖中,继续在药渣里翻找。昨夜在客栈遇袭的贼寇中,有个蒙面人身中他三刀仍能狂奔,伤口处泛着诡异的青黑色——那不是寻常刀剑伤该有的颜色,倒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,而毒性被刀刃划破皮肤时催发了。

  “这些药渣是今早从回春堂拉来的。”狗剩吐掉瓜子皮,突然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极低,“听说王掌柜昨儿后半夜就没开门,有人看见他后院的墙头上,挂着件带血的黑斗篷。”

  沈醉的指尖顿了顿。黑斗篷,正是昨夜那群贼寇的穿着。

 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,眼角余光瞥见药渣堆深处有团深色的东西。走过去扒开一看,是撮干枯的草叶,叶片呈紫黑色,根茎处缠着几根银白色的绒毛。沈醉的瞳孔微缩——这是“牵机草”,一种极罕见的毒草,晒干后混入药材熬煮,能让人筋骨酸软,却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,正是昨夜那蒙面人症状的根源。

  “牵机草性寒,需用‘赤练蛇胆’做药引才能中和毒性。”沈醉喃喃自语,指尖捻起一片草叶,“王老头若只是帮人解毒,何必把药渣处理得这么干净?”

  狗剩突然“嗤”了一声:“谁知道呢?这镇上怪事多了去了。前阵子西头的李寡妇,就是喝了回春堂的药,第二天就吊死在房梁上了,舌头伸得老长,像条被钓上岸的鱼。”

  沈醉转头看他:“李寡妇死前,去过回春堂几次?”

  “三次。”狗剩掰着手指头数,“第一次拿了包治咳嗽的药,第二次是半夜敲的门,没人知道拿了啥,第三次……就是她死的前一天。”

  沈醉的指尖在袖中扣紧了碎瓷片。三次,恰好是牵机草慢性发作的周期。看来这王老头不仅在帮贼寇解毒,恐怕还在暗中调制这种毒。

  他正准备转身去回春堂,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药渣堆边缘有个东西在闪。弯腰捡起一看,是枚青铜令牌,上面刻着个“影”字,背面是只展翅的蝙蝠——正是影阁杀手的信物。

  昨夜的贼寇,竟是影阁的人?

  沈醉捏着令牌站起身,突然觉得后颈一凉。回头时,看见狗剩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短刀,刀尖正对着他的后腰,脸上哪还有半分嬉皮笑脸,眼神冷得像结了冰。

  “沈公子,有些东西,不该碰。”狗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,“王掌柜说了,识相的,就把你手里的东西留下,滚出镇子。”

  沈醉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点癫狂:“影阁啥时候养起狗来了?还是条会咬人的狗。”

  话音未落,他猛地侧身避开短刀,手肘狠狠撞在狗剩的肋下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狗剩闷哼着弯下腰,短刀“当啷”落地。沈醉抬脚踩住他的手背,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,眼神比刀还冷:“说,王老头在哪?”

  狗剩疼得脸都白了,却梗着脖子不肯开口。沈醉的指尖慢慢收紧,看着他眼球上翻的模样,突然松开了手——狗剩的嘴角,正溢出一丝黑血。

  又是牵机草的毒,看来是早就服下了,一旦被擒就会毒发。

  沈醉站起身,看着狗剩蜷缩在地上抽搐,像条离水的鱼。他没再管,转身朝回春堂走去。刚走出客栈后门,就看见街对面的回春堂大门虚掩着,门楣上的“悬壶济世”匾额,不知何时被人用黑狗血涂了个“死”字,在晨光里透着股邪气。

  他推开门走进去,药铺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,却空无一人。柜台后的算盘倒在地上,算珠撒了一地,像是有人匆忙离开时碰倒的。沈醉走到后院门口,看见门闩是从里面插上的,门缝里透出点血腥味。

  他抬脚踹开门,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——王老头倒在院子中央,胸口插着把匕首,鲜血染红了他那件灰布长衫。而他的右手,死死攥着半片青花纹路的瓷碗,正是和药渣堆里那片碎瓷匹配的另一半。

  沈醉走过去蹲下身,掰开王老头的手。那半片瓷碗内侧,竟用指甲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西”字。

  西边?镇上的西边是片乱葬岗,正是前几日他发现影阁令牌的地方。

  他正想细看,突然听见屋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轻响。沈醉猛地抬头,看见个黑影正从房檐上跃下,动作快得像只黑猫。那人落地时踉跄了一下,似乎受了伤,黑色的斗篷下摆渗出点暗红。

  “留下的人,是你。”沈醉的声音冷得像冰,短刃瞬间出鞘。

  黑影没说话,只是转身就往院墙上掠。沈醉岂能让他跑掉?足尖一点追了上去,短刀直刺对方后心。就在刀刃即将触到斗篷的瞬间,那人突然转身,甩出一把粉末。

  沈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后退,粉末落在地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竟冒起了白烟。借着这片刻的空档,黑影已经翻上了院墙,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话:“想知道真相,去乱葬岗找‘白骨夫人’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,人影已消失在巷口。

  沈醉看着地上冒着白烟的粉末,指尖捻起一点凑到鼻尖——是牵机草烧成的灰,混着些不知名的香料,气味诡异得很。他转头看向王老头的尸体,突然发现老人的袖口露出半截布条,上面绣着朵极淡的梅花。

  这梅花绣样,他在前几日救下的那个医女药篓上见过。

  沈醉皱了皱眉,将那半片瓷碗收好,转身走出回春堂。刚到门口,就看见几个官差正往这边跑,为首的捕头看见他,立刻大喊:“就是他!回春堂的王掌柜就是他杀的!”

  沈醉看着官差手中的画像,画上的人眉眼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,只是嘴角多了颗痣。他突然明白过来,有人不仅要嫁祸他杀人,还想借官府的手除掉他。

  官差们抽刀围了上来,沈醉却突然笑了。他抬手扯下腰间的玉佩,往空中一抛,玉佩落地的瞬间,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里。

  只留下捕头在原地怒吼:“追!他跑不远的!”

  而沈醉跑过三条街后,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停下。他靠在神像后喘着气,突然觉得指尖发痒,摊开手一看,不知何时沾了点银白色的绒毛——正是牵机草根茎上的那种。

  绒毛在他掌心慢慢展开,竟露出里面裹着的一粒极小的种子,种子呈暗红色,像滴凝固的血。

  沈醉盯着那粒种子,突然想起狗剩说的话——李寡妇喝了回春堂的药后上吊了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,转身朝着镇子西头的乱葬岗走去。

  走到乱葬岗入口时,他看见那粒种子突然裂开了道缝,从里面钻出条细小的红色虫子,正往他的指尖爬来。而虫子爬过的地方,皮肤瞬间泛起了与昨夜那蒙面人相同的青黑色。

  沈醉猛地甩了甩手,却发现那虫子像长在了皮肤上,怎么也甩不掉。他看着自己迅速发黑的指尖,突然听见乱葬岗深处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,娇媚得像毒蛇吐信:

  “沈公子,既然来了,就进来坐坐吧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