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神像背后的密道-《青云酒馆:客官,饮尽这漫天星河》

  沈醉的指尖碾过神像底座的第三道刻痕时,指腹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凹陷感。这尊泥塑的土地公像早已被香火熏得发黑,眉眼间的金漆剥落大半,露出底下灰败的陶土,倒像是位垂垂老矣的看门人,守着这破庙深处的秘密。

  方才在暗格里翻到那卷卷宗时,纸页间掉出半块青铜残片,边缘的齿痕恰好与他贴身收藏的“天枢”令牌缺口吻合。残片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:“神像颔首处,地脉通九幽”。此刻他按着残片上的纹路叩击神像后颈,果然听见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松了锁。

  “有意思。”沈醉低笑一声,指尖扣住神像背后突然裂开的缝隙。这道缝细得像刀割,顺着土地公垂落的衣褶蜿蜒而下,隐没在神像与供桌之间的阴影里。他屏住呼吸用力一推,整尊神像竟缓缓向后转动,露出背后黑漆漆的洞口,一股混杂着霉味与铁锈的冷风扑面而来,卷得他鬓角的发丝贴在颊边。

  洞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,石壁上布满青苔,湿漉漉的像是刚渗过水。沈醉摸出火折子点亮,橙红的火光舔着石壁上的刻痕——不是寻常的凿痕,倒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爪印,密密麻麻地从洞口一直延伸向深处,爪尖的方向竟都朝着地底。

  “是‘影阁’的‘地蛇道’。”他认出这标记时,火折子突然“噼啪”爆了个火星。三年前他混进影阁地牢时,见过同样的爪印,据说那是用毒蟒的獠牙刻成,寻常人沾上一点就会浑身溃烂。他用袖管裹住手指,轻轻抚过石壁,果然在爪印凹槽里摸到层滑腻的粘液,在火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。

  密道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腥气,像极了当年在影阁见过的“腐心蛊”散发的味道。沈醉的脚步放得极轻,靴底踩在碎石上的声响被刻意压到最低,只有火折子燃烧的“滋滋”声在甬道里回荡。走了约莫五十步,前方突然出现岔路,左边的石壁上画着只展翅的蝙蝠,翅膀纹路与红妆留下的青铜饰件一般无二;右边则刻着北斗七星,勺柄正对着更深处的黑暗。

  “天机阁与影阁,倒像是一对孪生的毒蛇。”沈醉掂了掂手中的卷宗册,封面的“密”字已被潮气浸得发涨。方才匆匆一瞥,见卷宗里记着二十年前的“青云案”,字迹凌厉如刀,让他莫名想起那位总爱用狼毫笔的故人。他选择了右边的岔路,指尖在七星刻痕上轻轻一点——当年那人教过他,北斗第四颗星“天权”,主“权衡利弊”,往往藏着最不愿被人发现的真相。

  岔路比主道更窄,头顶的石缝里不断往下滴水,砸在火折子的光晕里,碎成点点金屑。走了约莫百来步,前方突然传来“滴答”声,不是水滴,倒像是某种液体落在金属上的轻响。沈醉熄灭火折子,借着石壁缝隙透进的微光往前看——尽头竟是道铁闸门,门上缠满了锈迹斑斑的锁链,锁链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,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,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。

  闸门上挂着块木牌,字迹已被潮气浸得模糊,隐约能辨认出“青云狱”三个字。沈醉的心脏猛地一缩——二十年前那场血案,据说涉案者都被关进了这座秘密监狱,可官方记载里,根本没有“青云狱”的存在。他摸出那半块青铜残片,按在闸门中央的凹槽里,残片与凹槽严丝合缝,随着他手腕转动,锁链突然发出“哐当”的脆响,竟自行脱落下来。

  闸门后是段陡峭的石阶,往下延伸的角度近乎垂直。沈醉抓住旁边的铁索往下走,铁索上的锈迹簌簌往下掉,混着他掌心的汗,滑腻得几乎抓不住。走了约莫三十阶,脚下突然踩到某种柔软的东西,他弯腰一摸,竟是截断裂的人骨,骨头上还残留着齿痕,边缘平整得像是被利器啃咬过。

  “看来这密道不止通监狱。”他将人骨丢开,指尖在石阶侧壁摸索,果然摸到块松动的石板。掀开石板,里面藏着个油布包,打开一看,是盏青铜灯和一小罐灯油。灯芯被点燃的瞬间,昏黄的光突然照亮了石阶尽头的景象——那不是监狱的铁门,而是道拱形的石门,门上刻着幅巨大的星图,图中央嵌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,正散发着幽蓝的光。

  沈醉的目光落在星图边缘的一行小字上:“紫微移位日,血月照青云”。这是当年“青云案”的谶语,也是那位故人常挂在嘴边的话。他伸手去碰夜明珠,指尖刚触到珠面,石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,两侧的石壁上竟弹出数排尖刺,每根刺上都缠着发黑的布条,隐约能看见上面绣着的云纹——那是当年青云门弟子的服饰纹样。

  “果然是你们。”沈醉低笑一声,身形如狸猫般避开尖刺,足尖在石壁上连点数下,借力跃到石门另一侧。他知道这机关是按星象排布的,尖刺弹出的间隙恰好与北斗七星的运转周期吻合,而破解之法,正是故人教他的“踏斗步”。

  石门后是间石室,比想象中要小,中央摆着张石桌,桌上的青铜鼎里插着三支早已熄灭的香,香灰却保持着直立的形状,显然是被人刻意为之。石室四壁挂满了蛛网,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卷宗柜,柜门上的铜锁都已锈死,只有最左边的柜子虚掩着,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。

  沈醉走到石桌前,指尖拂过鼎沿的刻痕——这鼎的样式与青云门祭坛上的礼器一模一样,只是缩小了数倍。他突然注意到鼎底刻着个“砚”字,正是那位故人的字号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,他转身走向那虚掩的柜子,刚要伸手拉开柜门,身后突然传来“吱呀”一声轻响。

  是石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。

  他猛地转身,火光照亮了石室门口的景象——那里站着个身影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腰间别着支狼毫笔,笑起来眼角有两道很深的纹路,竟与“惊蛰”有七分相似。可沈醉认得那双眼睛,那是双藏着星辰大海的眸子,属于二十年前就该死于“青云案”的故人——谢砚。

  “好久不见,阿醉。”谢砚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锋,温柔里藏着刺骨的冷,“没想到你真能找到这里。”

  沈醉的指尖在袖中扣紧了短刃,喉间溢出一声冷笑:“我更没想到,谢先生竟成了密道里的老鼠。”

  谢砚笑了笑,抬手摘下腰间的狼毫笔,笔杆在他掌心转了个圈:“比起外面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,做老鼠倒更自在些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沈醉手中的卷宗册上,眼神突然变得锐利,“你看到第几页了?”

  “刚看到‘青云门灭门那晚,有位紫袍客潜入后山’。”沈醉盯着他的眼睛,“那位紫袍客,是不是你?”

  谢砚的指尖顿了顿,突然将狼毫笔指向石室角落:“你该看看那个。”

  沈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角落里的阴影里竟蹲着个东西,毛茸茸的像只小兽。他走过去用火折子一照,心脏骤然缩紧——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,穿着件小小的紫袍,脸上蒙着块青铜面具,面具上刻着的,正是与他怀中令牌相同的北斗纹路。

  孩子似乎被火光惊醒,抬起头时,露出了面具下的半张脸——左眼是正常的墨色,右眼却覆着层白翳,像极了红妆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沈醉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
  “红妆的弟弟,也是当年‘青云案’唯一的活口。”谢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我藏了他八年,就是等你来找他。”

  孩子突然开口,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:“哥哥说,拿着这个就能找到你。”他从怀里掏出块东西,递到沈醉面前——那是半块青铜令牌,与沈醉的“天枢”残片拼在一起,恰好组成完整的“天权”二字。

  沈醉刚要伸手去接,孩子突然尖叫一声,面具下的白翳眼猛地睁大。沈醉下意识地转身,看见谢砚手中的狼毫笔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把匕首,正刺向他的后心。

  而石室的石门上,不知何时爬满了黑色的藤蔓,藤蔓顶端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,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睛。

  “你以为,密道的尽头是真相?”谢砚的笑声在石室里回荡,带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,“错了,这里是……”

  他的话没说完,孩子突然扑了过来,用小小的身体挡在沈醉面前。谢砚的匕首刺中了孩子的后背,却在刺入半寸时停住了——孩子的紫袍下竟藏着块玄铁护心镜,镜面上刻着的,是青云门的云纹标志。

  “爹说,不能让坏人伤害沈哥哥。”孩子咳出一口血,白翳眼里却闪着奇异的光。

  谢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匕首“哐当”落地。沈醉趁机抽出短刃,架在他的脖颈上,目光却被孩子背后渗出的血迹吸引——那些血滴落在地上,竟顺着石缝汇成了条小小的溪流,流向石室中央的青铜鼎。

  鼎里的三炷香灰突然“啪”地折断,夜明珠的幽蓝光芒骤然变亮,照亮了鼎底刻着的另一行字:

  “血祭开启时,北斗认主日”

  而随着血滴不断汇入,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,鼎身的刻痕里渗出暗红的液体,在地面组成了个巨大的星图。沈醉低头看去,星图中央的“天权”星位上,正缓缓升起一道虚影——那是个穿着紫袍的女子,面容模糊,却让他莫名觉得熟悉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

  “青云门最后的圣女,也是你的母亲。”谢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,“阿醉,你以为自己是局外人?不,你是……”

 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,这次是石室顶部传来的巨响。无数碎石从头顶落下,沈醉抬头时,看见块磨盘大的巨石正朝着孩子的方向砸来。他下意识地扑过去将孩子护在怀里,耳边传来谢砚的怒吼:“快跑!密道要塌了!”

  混乱中,沈醉的指尖触到了孩子腰间的一样东西,硬硬的像块令牌。他低头一看,那东西竟在发光,照亮了孩子紫袍内侧绣着的一行小字:

  “密道出口,在圣女星图的第七颗星”

  而此时,青铜鼎里的虚影突然睁开眼睛,目光与沈醉对上的瞬间,他突然想起了所有被遗忘的事——二十年前那个血夜,母亲将他藏进密道时,塞给他的,正是这样一块会发光的令牌。

  巨石砸落的轰鸣中,沈醉抱着孩子,跟着谢砚冲向石室深处。他不知道出口在哪里,只知道背后的星图正在迅速亮起,每一颗星被点亮时,就有一块石壁轰然倒塌。

  当第七颗星亮起时,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光。沈醉拼尽全力冲过去,穿过光的瞬间,他听见谢砚在身后喊道:“告诉红妆,她弟弟……”

  后面的话被碎石掩埋。沈醉跌落在地,怀里的孩子已经晕了过去。他抬头看向四周,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竹林里,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,在地面织成斑驳的网。

  而他脚下踩着的,是块刻着青云门标志的石碑,碑上的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:

  “后山禁地,擅入者……死”

  一阵风吹过,竹林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,像是有无数人正在靠近。沈醉握紧了怀中的孩子,指尖摸到了他腰间那块发光的令牌——此刻令牌的光芒里,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,正站在竹林尽头,穿着件灰扑扑的斗篷,兜帽下露出的下颌上,有颗熟悉的朱砂痣。

  是红妆。

  可她身后的阴影里,还站着个穿着紫袍的人,身形与青铜鼎里的虚影一般无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