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6章 山庄设宴送分队-《青云酒馆:客官,饮尽这漫天星河》

  暮色像一匹浸了墨的绸缎,无声无息漫过青云山庄的飞檐翘角。练武场边缘的火把噼啪作响,将沈醉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又细又长,他指尖捻着枚乌木令牌,令牌上雕刻的狼头在火光里明明灭灭,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。

  “明日卯时出发,沿北邙古道走,过了黑石渡再分三路。”他的声音裹着晚风砸在众人耳中,带着惯有的冷冽,“老三带二十人走左翼,查探粮草押运路线;老七领十五人走右翼,盯紧靖王在城外的私兵动向;剩下的跟我走中路,直插皇城外围的禁军大营。”

  站在最前排的汉子抱拳应诺,铁甲相撞的脆响在夜空中荡开。被称作老三的络腮胡汉子喉结滚动了两下:“沈爷,那批粮草据说有玄甲军护送,兄弟们……”

  “玄甲军的软肋在马腹。”沈醉打断他的话,指尖在狼头令牌的獠牙上轻轻划过,“去年冬猎,靖王的坐骑被流矢射中马腹,当场毙亡。玄甲再硬,马腹终究是血肉。”

 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抽气声,谁也没想到沈醉连这种陈年旧事都记得一清二楚。老七摸着耳朵嘿嘿一笑:“还是沈爷心思细,属下这就去备些短弩,专射马肚子。”

  “不必。”沈醉将令牌抛给身后的少年,“青云山庄的暗器,从来不用见血。去取三十枚‘锁筋钉’,射在马腿关节处,让它们站不起来就是。”

  少年捧着令牌跑远时,练武场入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。林晚提着食盒站在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,素白的裙角沾了些夜露,像朵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玉簪花。

  “沈大哥,厨房炖了些姜汤,天凉,让兄弟们暖暖身子。”她的声音软软糯糯,却奇异地穿透了晚风里的肃杀之气。

  沈醉转头时,目光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顿了顿。三天前这丫头还怯生生不敢靠近练武场,如今竟敢提着食盒闯进来,倒像是株见风就长的韧草。

  “放下吧。”他没接食盒,转身对众人扬声道,“今夜加餐,卯时出发前,谁也不许醉。”

  汉子们哄然应好,有几个相熟的已经凑到林晚身边,嬉笑着接过食盒里的陶碗。林晚被他们闹得脸红,偷偷抬眼望沈醉,却见他正望着山庄后山的方向,月光在他侧脸勾勒出冷硬的线条,像是用寒铁浇铸而成。

  “沈爷在看什么?”老三递过来一碗姜汤,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
  沈醉接过碗却没喝,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峦:“那边的林子里,藏着十七个人。”

  老三的手猛地一顿,姜汤差点洒出来。周围的喧闹声瞬间消失,汉子们手按刀柄,警惕地望向后山方向,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练武场,顷刻间又被杀气笼罩。

  “是靖王的人?”老七压低声音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  “不像。”沈醉呷了口姜汤,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却没焐热眼底的冰,“靖王的人走路时靴底会带铁掌,脚步声重。这些人脚步很轻,像是……宫里出来的。”

  林晚抱着空食盒站在原地,手指紧紧攥着裙角。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却能感觉到空气里骤然绷紧的弦,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。

  “那怎么办?要不要……”老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
  沈醉摇头,将空碗递给旁边的少年:“留着他们,比杀了有用。去告诉后厨,明晚设宴,就说青云山庄要送兄弟们一程。”

  老三愣了愣:“沈爷是说……要请这些尾巴吃饭?”

  “不是请他们。”沈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冷冽中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嘲弄,“是请他们传个消息。”

  夜色渐深时,林晚提着灯笼送沈醉回房。青石铺就的小径上,灯笼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晃悠,将影子叠了又分,分了又叠。

  “沈大哥,明日真的要设宴吗?”林晚忍不住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“嗯。”沈醉的脚步没停,“总要让某些人知道,青云山庄的人,不是那么好动的。”

  林晚咬着唇想了想:“可是……那些藏在林子里的人,会不会对兄弟们不利?”

  “有利无利,看的不是他们。”沈醉停下脚步,转头看她。灯笼的光落在他眼底,明明灭灭的,像藏着片深不见底的湖,“是看我们手里的刀,够不够快。”

  他的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锋芒,却奇异地让林晚安下心来。她望着他被月光染白的发梢,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药庐里,他也是这样站着,指尖捏着枚银针,说要帮她治腿上的旧伤。

  “沈大哥,你的武艺那么好,是不是从来都不怕别人?”她轻声问,像是在问他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
  沈醉沉默了片刻,转身继续往前走:“怕过。后来发现,怕没用的时候,就只能让别人怕你。”

  灯笼的光晕里,他的背影挺直如松,林晚望着那背影,忽然觉得手里的灯笼好像不那么冷了。

  第二日傍晚,青云山庄的前院摆开了十几桌宴席。鸡鸭鱼肉流水般端上来,坛装的烈酒敞开着口,香气能飘出半里地去。沈醉坐在主位上,左手边是即将出发的分队兄弟,右手边却空着几个座位,像是特意留给谁的。

  酒过三巡,老三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,拍着桌子嚷嚷:“沈爷,属下这一去,定要把靖王那老狐狸的粮草给截下来,让他在皇城根底下喝西北风!”

  老七也跟着起哄:“截粮草算什么,属下要把他私兵的军械库给烧了,看他拿什么跟咱们叫板!”

  沈醉没拦着他们,只是给自己斟了杯酒,慢悠悠地喝着。夕阳的金辉透过雕花木窗斜射进来,在他酒杯里投下一点碎金,随着酒液晃动,像颗不安分的星子。

  “沈大哥,你怎么不喝?”林晚坐在下手位,看着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酒杯,轻声问道。

  沈醉抬眼时,正好对上她清澈的目光,那目光里没有算计,没有畏惧,只有纯粹的关切,像山涧里刚融的雪水。他忽然笑了笑,那笑容极淡,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河面,瞬间柔和了眉眼间的冷硬。

  “等着送你们。”他说。

  话音刚落,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守在门口的庄丁低声说了几句,随即有人快步走进来,在沈醉耳边低语片刻。沈醉听完,脸上的笑容不变,只是眼底的光冷了几分。

  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他对庄丁说。

  众人都停了筷子,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。只见三个穿着青色布衣的汉子被带了进来,他们身材精瘦,眼神警惕,走路时脚步轻盈,显然是练家子。

  “沈庄主设宴,我等不请自来,还望恕罪。”为首的汉子抱拳行礼,语气客气,眼神却在飞快地扫视着满院的宴席。

  沈醉端起酒杯,对着他们举了举:“既是客人,就坐下喝杯酒吧。正好,我这有批兄弟要出门办事,正缺人送送。”

  那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:“沈庄主说笑了,我等只是路过,听闻山庄设宴,特来讨杯酒喝。”

  “路过?”沈醉放下酒杯,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规律的轻响,“从皇城根下路过到青云山庄,这路可够远的。”

  汉子的脸色变了变,刚要说话,却见沈醉忽然起身,走到他面前。两人之间隔着两步距离,沈醉没拔剑,也没动武,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他。

  “靖王让你们来查什么?”沈醉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
  汉子喉结滚动,刚想抵赖,却见沈醉忽然抬手,指尖在他颈侧轻轻一点。那汉子顿时像被抽走了骨头,软瘫在地,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
  另外两个汉子脸色大变,拔刀就想冲上来,却被旁边的老三等人按住,动弹不得。

  “放心,死不了。”沈醉拍了拍手,像是掸掉什么灰尘,“只是让他说不出话而已。你们回去告诉靖王,青云山庄的人,明日出发。他要是想动手,尽管来试试。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两个面如土色的汉子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:“对了,替我带句话给他——当年他从沈家抢走的那柄‘破妄剑’,我很快就会拿回来。到时候,定要让他看看,剑上的血,是不是还像当年那么热。”

  那两个汉子被拖出去时,双腿都在打颤。满院的人都没说话,方才的喧闹仿佛被冻在了空气里。林晚望着沈醉的背影,忽然觉得那个总是冷着脸的沈大哥,身上藏着好多她不知道的故事,那些故事像深埋在地下的火种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燎原。

  “喝酒。”沈醉回到座位上,给自己斟满酒,一饮而尽,“明日出发前,谁也不许怂。”

  “不怂!”汉子们齐声高喊,举起酒杯一饮而尽,酒液顺着嘴角流淌,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赤红的弧线,像极了即将染血的刀锋。

  宴席散时,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。沈醉站在院门口,看着分队的兄弟们各自回房收拾行装,背影在月光里拉得很长。林晚提着灯笼走过来,站在他身边,两人谁都没说话,只有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  “沈大哥,他们会平安回来的,对吗?”过了许久,林晚才轻声问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  沈醉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峦,那里的阴影像是蛰伏的巨兽,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。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在夜风中散得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  “会的。”他说,“因为他们是青云山庄的人。”

  灯笼的光晕里,他的侧脸依旧冷硬,却不知何时,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,像是冰雪初融的山巅,正悄悄透出一点春的消息。而远处的黑暗里,那些潜藏的眼睛,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,等待着黎明到来时,那场注定要染红天际的厮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