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星尘落处 · 朱明求生-《我的能力是悖论摹写》

  第二章:星尘落处 · 朱明求生

 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破碎中缓缓上浮,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浮出水面。凌曜“醒来”的第一个感觉,是刺骨的冰冷和一种前所未有的……渺小感。

  他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悖论之城穹顶,也不是任何已知世界的天空,而是堆积如山的、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和废弃的隔热材料形成的阴暗夹角。空气中弥漫着机油、尘埃和某种未知能量残留的混合气味。

  他动了动,身体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酸软。他低头,看到的是一双沾满污垢、瘦小得可怜的手掌,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,仅仅能蔽体,根本无法抵御这地方渗入骨髓的寒意。

  他变成了一个孩子。一个约莫六七岁,孱弱不堪的幼童。

  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,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。曾经如臂指使的「万象悖论」,浩瀚无边的所罗门魔力,此刻都如同被冻结在万丈玄冰之下,仅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感应,连接着他灵魂的最深处。唯一还能勉强运作的,是一种极其基础的 「概念感知」——他能模糊地“感觉”到周围物品的“用途”和“当前状态”,比如身旁那块扭曲的金属板“曾经是某种飞行器的外壳,现已结构性失效”,或者远处那团脏污的纤维“仍具备一定的保温性能”。

  饥饿感如同烧红的铁钳,紧紧攫住了他的胃囊。喉咙干得发痛。

  “凌曜!”

  一个带着哭腔的、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他转过头,看到岸波白野——扎比子,正漂浮在他身旁。她的身影是半透明的,如同一个脆弱的幽灵,阳光(如果这里有的话)似乎能毫无阻碍地穿透她。她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与焦急。

  “你的灵魂……波动得好厉害!必须先稳定下来!求你了,不要再尝试动用那些力量了!”扎比子急切地说道,她想伸手触碰他,但那透明的手指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肩膀,无法带来丝毫实体的慰藉。

  凌曜看着她焦急的模样,扯动嘴角,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,但这表情在一个孩童脸上显得格外疲惫和牵强。“没事,扎比。”他的声音也变得稚嫩,却带着属于成年灵魂的沙哑,“就是……有点不习惯这个视角。看什么都得仰着头。”他顿了顿,努力让语气轻松些,“放心,死不了,顶多……长得慢一点。”

  (必须尽快恢复一些自保能力……这副躯体太脆弱了。然后,要想办法……找到安全送她回去的途径。她不该,也不能陪我一起消失在这终末的轮回里。)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扎根。

  “当务之急,是弄点吃的,找个能挡风的地方。”凌曜支撑着虚弱的身体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打量着这个如同钢铁坟墓的废弃角落。这里似乎是某个大型贸易港口的边缘,废弃物资堆放区。远处,隐约能听到星槎引擎的轰鸣和人群的喧嚣,但此地却异常僻静,只有风吹过金属缝隙发出的呜咽声。

  他小心翼翼地利用那点可怜的「概念感知」,在垃圾堆里翻找。像一只在冬季雪地里寻觅食物的幼兽。他避开那些散发着危险能量辐射或结构极不稳定的废料,精准地找到了几管虽然过期、但标签显示其成分依旧可以安全食用的 “压缩营养膏” ,以及一大块虽然脏污、但内部隔热层尚且完好的 “工业用隔热纤维布”。

  营养膏的味道堪称折磨,如同咀嚼混合了铁锈和石灰的蜡块。但他面无表情,一点点将其吞咽下去,感受着能量缓慢补充进这具幼小躯体的过程。他将纤维布裹在身上,虽然无法完全驱散寒冷,但至少隔绝了那刺骨的金属凉意。

  接着,他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、约两米见方的小型货运集装箱。箱体一侧有裂缝,门锁也坏了。凌曜费了些力气,将里面一些尖锐的废料清理出来,又找来一些相对柔软的废弃包装材料铺在地上。他用找到的金属片和韧性不错的废弃线缆,勉强将箱门的缝隙堵住大半,营造了一个虽然简陋、但至少可以遮风避雨的临时“家”。

  生存的基本需求暂时缓解,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——巡镝。在这个高度发达的仙舟文明,没有货币寸步难行。

  最初的几天,他游荡在港口底层那些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。他看到一些小作坊正在处理回收的零件,便鼓起勇气上前,用稚嫩的声音询问是否需要帮手“分类东西”。

  起初没人理会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。直到有一次,一个处理废弃能量回路的中年工匠正对着堆积如山的零件发愁,凌曜走了过去,凭借「概念感知」,他几乎不需要思考,就能将那些外观相似、但内部能量回路已彻底烧毁和仅部分受损的零件快速分开。

  “嘿,小鬼,有点眼力啊!”工匠有些惊讶,扔给他一小块面包和两枚面额最小的巡镝。

  就这样,凌曜开始了他的“捡垃圾之王”与“临时小工”生涯。他帮人分类材料,修理一些最简单、最基础的日用器械——比如连接不稳的数据板导线、卡住阀门的廉价加热壶。他的手法在真正的工匠看来笨拙而生疏,但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找到问题的核心,用最直接(有时甚至显得粗暴)的方式让它暂时恢复功能。他收费极低,有时甚至只求一顿饱饭。

  他那幼小的身躯与处理问题时流露出的、不符年龄的冷静和老成形成了奇特的反差。渐渐地,在这片底层街区,人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个“挺厉害的小鬼”,话不多,但手艺“邪门”地管用。

  “凌曜,你太乱来了!你的灵魂需要的是静养,不是这样透支!”每当凌曜因为修理一个小物件而累得额头冒汗、脸色发白时,扎比子就会在他身边焦急地飘来飘去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我们慢慢来,好不好?我可以不用的,我这样陪着你就很好……”

  凌曜总是抬起脏兮兮的小脸,对她露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容:“知道啦,扎比子。你看,我们不是活下来了吗?还能赚到巡镝,很快就能给你买……嗯,虽然你现在吃不到,但看看也好。”他习惯性地想许诺什么,却意识到她已无法享用任何物质的存在,心中一阵刺痛,连忙改口。

  (必须更快一点……至少要恢复到能干涉现实,能为她做点什么的地步……)

  平静(如果能称之为平静的话)的日子被一次意外打破。

  那是一个傍晚,凌曜正揣着今天赚到的几枚巡镝,准备去熟悉的摊位换点食物。突然,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恐的尖叫。

  只见一位经常在附近收捡金属边角料的老工匠,此刻双目赤红,身上散发出不稳定的能量波动,皮肤下隐隐有木质化的纹理浮现——魔阴身发作的前兆!他挥舞着一根金属棍,疯狂地砸着周围的公共设施,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吼。

  “是老王头!他魔阴身犯了!”

  “快跑!去叫云骑军!”

  人群惊慌失措地退散,无人敢上前。

  “凌曜!别过去!”扎比子的声音瞬间拔高,充满了恐惧,“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!太危险了!”

  凌曜看着那陷入疯狂与痛苦的老人,又看了看周围惊恐的民众,眼神一凝。他认得这个老人,前几天还沉默地给过他一个没变质的营养膏。

  “总不能……眼睁睁看着。”他低声说了一句,不知是对扎比子说,还是对自己说。

  他没有像英雄一样冲上去对抗。他快速扫视周围,目光锁定在老人腰间悬挂的一块黯淡的玉佩上——通过「概念感知」,他能“看”到那玉佩上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、但无比坚韧的“宁静”与“思念”的概念残留,这或许是老人重要的心灵寄托。

  同时,他扑向旁边的垃圾堆,双手飞快地翻捡着——几块废弃的共鸣晶体,一段还能传导能量的线缆,一个失去能源的小型稳定器外壳……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了残影,脑海中飞速计算着结构、频率、能量回路。

  “老王头!”凌曜用尽力气,对着老人大喊,试图吸引他的注意,“你看你的玉佩!你女儿给你买的玉佩!”

  陷入狂暴的老人动作猛地一滞,赤红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腰间的玉佩。

  就在这一刹那,凌曜手中那个用垃圾零件粗暴拼凑起来的、看起来摇摇欲散的简易共鸣器完成了!他将体内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丝微弱能量注入其中——

  “嗡……”

  一道低沉、单调,却带着某种奇异安抚频率的声波,以共鸣器为中心扩散开来。这声音并不响亮,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精神。

  老人的狂暴动作再次停滞,他眼中的赤红微微消退,看着玉佩,脸上露出挣扎和迷茫的神情。那共鸣器发出的频率,与他玉佩上残留的宁静概念产生了微弱的共振,如同在暴风雨中投下了一颗定心石。

  这宝贵的几秒钟迟疑,为赶来的云骑军争取了时间。数名身着制式盔甲的军士迅速控制了场面,用特制的束缚装置将老人制伏。

  而凌曜,在完成这一切后,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,那过度透支的精神力瞬间反噬,瘦小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,失去了意识。

 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,他仿佛听到扎比子撕心裂肺的呼喊,感受到云骑军士兵将他抱起的触感,以及……灵魂深处,因为近距离、高精度地“感知”了魔阴身发作时那扭曲、矛盾的“生与死”、“记忆与疯狂”的概念冲突,而悄然记录下的、一份无比珍贵的“数据”。

  ……

  凌曜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废弃的集装箱“家”里。身上盖着那块隔热纤维布,旁边放着一袋干净的饮用水和几包未开封的高级营养膏。

  扎比子的幽灵身影几乎贴在他面前,见他醒来,才长长地、无声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犹带着未散的惊悸。

  “你……你吓死我了……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。

  凌曜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。灵魂似乎因为这次极限的透支与后续的沉睡,反而与这具幼童躯体融合得更紧密了一些,虽然力量依旧遥不可及,但那种随时会“散架”的感觉减轻了不少。

  他对着扎比子,露出了一个真正带着些许轻松的、属于孩子的笑容:“看,没事。我们还活着,就有希望。”

  窗外,朱明仙舟永恒的、被无数锻造熔炉映照成的暗红色夜空,如同流动的金属溶液,冰冷而壮丽。在这片宏大的背景下,他这个蜷缩在废弃角落的渺小存在,如同一点微尘。

  然而,这点微尘已然凭借其不凡的意志与智慧,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扎下了一缕细弱的根。关于“一个奇特幼童协助平息魔阴身骚动”的报告,或许正静静躺在某位底层云骑军官的案头,即将成为通往更高层面视线的一枚小小楔子。

  冬日的求生之路,才刚刚开始。而那注定要撼动星辰的传奇,也正于这最卑微的尘埃中,悄然孕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