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雪径心桥-《第八把剑:救赎》

  雪粒子打在严慕寒的玄色斗篷上沙沙作响,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流苏,目光始终落在张艺雅发梢的雪绒上 —— 那簇白仿佛落在心尖,压得她不敢直视对方清亮的眼睛。

  蒲红羽的黑色劲装早已落满碎雪,斗篷下的脊背却挺得笔直,像根被风雪压弯却不愿折断的竹枝。

  严慕寒与蒲红羽像两尊沉默的雪人,跟着张艺雅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。

  积雪在靴底发出细碎的 “咯吱” 声,像谁在小心翼翼地数着心跳。

  张艺雅忽然驻足,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惊飞了枝头寒鸦。

  她转身时,睫毛上的雪花恰好融化,凝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,在苍白的面容上划出两道水痕。

  “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。” 她的声音像融雪渗入冻土,带着令人心软的温度。

  严慕寒喉间滚过一声叹息,嘴角扯出苦涩的笑。

  她想解释,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,只能望着张艺雅被寒风吹红的鼻尖,想起一个月前在公司茶水间,这个单纯的女孩曾把温热的奶茶推到她面前,说 “慕寒姐今天脸色不好,喝杯暖茶吧”。

  “红羽,你那天根本就不是突然出现,也不是他说的那样是他的发小吧。”

  张艺雅转向蒲红羽,后者的喉结重重滚动,帽檐压得更低,几乎遮住半张脸。

  这个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寻仇阁主,此刻像被拆穿谎言的孩童,脚尖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,终究只挤出一个 “是” 字。

  严慕寒突然注意到张艺雅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—— 那是方才在驿站与苏御阳对峙时,被剑气扫过的擦伤。

  她忽然痛恨自己的无能,明明答应过殿主要护她周全,却还是让她涉险。

  “慕寒姐,那想必你也是故意进我的公司的吧。” 张艺雅的目光转回,眼尾泛红却仍带着笑意。

  严慕寒这才惊觉,对方早已从无数细节中拼凑出真相:入职时那份完美到不真实的简历,巧合得过分的 “偶遇”,还有每次危险时恰好出现的援手。

  雪片落在严慕寒发间,她忽然听见张艺雅轻笑一声,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她冰凉的手指。

  那双手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,此刻却像春日溪水般温柔:“没关系,我没有怪你们。不管怎么样,你们确实是我的朋友,并且对我很好。”

  严慕寒的瞳孔微微颤动,看着张艺雅指尖轻轻摩挲她手背上的剑疤 —— 那是三年前为挡刺客留下的伤。

  这个从未涉足江湖的女孩,此刻正用指腹丈量她的伤痕,像在触摸一段被隐瞒的岁月。

  “不管慕寒姐与那大名鼎鼎的绝爱阁主什么关系,我只知道慕寒姐是我的好闺蜜。” 张艺雅忽然凑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僵硬的耳垂,“更何况,你们不敢对我说实话,想必是他的命令吧。”

  这句话像一把细雪撒进严慕寒冻结的心房。

  她想起李俊儒临走前的嘱托:“若艺雅问起,便说我是个写武侠小说的呆子。”

  可眼前的女孩,早已从他握剑的姿势、不经意间露出的内力修为,猜出了那层被小心隐瞒的身份。

  “艺雅,谢谢你……” 严慕寒的声音突然哽咽,任由对方将她拥入带着梅花香的怀抱。

  张艺雅的斗篷带着体温,与她身上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,像极了那年在龙湖山的雪洞,那个女孩用体温暖化他濒死的冰冷。

  蒲红羽在旁悄悄松了口气,帽檐下的唇角微微扬起。

  他看见张艺雅从斗篷里掏出郭君铱送的玉佩,冰晶在雪光中流转,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春秋殿,严慕寒独自坐在剑阁顶,对着月亮擦拭绝爱剑的模样 —— 那时他便知道,这个冷若冰霜的阁主,心里藏着一团永远烧不化的火。

  雪幕中,三人的身影渐渐拉长。

  张艺雅忽然挽住严慕寒的手臂,指尖划过她腕间的银铃 —— 那是初遇时她亲手戴上的 “闺蜜信物”,此刻正随着步伐轻响,惊起枝头积雪。

  “慕寒姐,那晚我告诉过你,我已经猜到他身份特殊,” 张艺雅望着远处山峦,睫毛上又落满雪花,“但我不管他什么身份,他永远是我爱的人。”

  严慕寒忽然笑了,眼底的泪光映着雪光:“现在我总算完全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爱你了。”

  她想起李俊儒在月下练剑的侧影,想起他提起张艺雅时,眼底化不开的温柔 —— 那是连春秋殿的千年积雪,都冻不住的暖意。

  “那你给我讲讲他以前的故事吧。” 张艺雅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尾音,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。

  严慕寒忽然瞥见她发间别着的玉簪 —— 正是郭君铱留下的那支未开寒梅,忽然轻笑出声:“好呀,不过你可不能告诉他我给你讲了这些事哦……”

  雪径上,三个身影渐渐融成模糊的点。

  严慕寒说起李俊儒初入江湖时,为救幼童独战三十刀客,却因心软放走最后一人;说起他在春秋殿彻夜批改公文,却总在清晨为每个阁主准备暖胃的粥。

  张艺雅听得入神,忽然发现雪不知何时停了,天边透出淡青色的天光,像极了他常穿的那袭青衫。

  幽州,黄家。

  李俊儒的白衣染着半片雪渍,站在幽州黄家朱漆门前,铜环叩门声惊起檐角冰棱碎落。

  开门的老仆看见他,眼中闪过惊讶:“李公子快请进,我家家主怕是等您等得急了。”

  堂中炭火烧得正旺,黄一木的叹息却比窗外的积雪更冷:“森严那小子,从皓月山庄回来后便像丢了魂,昨日天不亮就揣着把剑往秦岭去了,说是要去瞧耽姑娘的伤势。” 老人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,“凝香谷的人,终究还是容不得咱们黄家。”

  李俊儒望着案头未动的参茶,想起黄森严在极乐楼废墟发疯似的翻找线索,想起他抱着耽欲怜时颤抖的双手。

  江湖恩怨如这炭火烧得噼啪作响,终究还是烧到了最不该烧的人。

  “我去秦岭看看。” 他起身告辞,斗篷带起一阵风,吹得烛火明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