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4章 雪巅风静,江湖路长-《第八把剑:救赎》

 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,沿着绝命宫冰雕的飞檐缓缓流淌,将大殿的血腥气渐渐压进冰冷的石缝里。

  澜涛的卧房内,青铜烛台燃着三支蜜蜡,烛火在冰砌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暖光,映得榻上少年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。

  他睫毛颤了颤,像是被烛火烫到般骤然睁开眼。

  视线起初有些模糊,直到看清床前两道身影,才缓缓松了口气,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。

  “涛儿。” 澜玲的声音比殿外的风雪柔和百倍,她快步上前,银白劲装的袖口轻轻拂过儿子汗湿的额发,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,忍不住收紧了些,“感觉怎么样?”

  澜涛转动眼珠,目光先落在母亲眉心间那点醒目的血色梅花上 —— 记忆里母亲总是带着这枚烙印,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鲜活。

  他又转向立在窗边的素白身影,李俊儒正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粒,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瘦,肩胛处的血迹透过衣料洇出暗痕,显然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。

  “娘……” 澜涛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他望着母亲眼眶发红,“你没死…… 真好。”

  澜玲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,那触感带着久违的暖意,她忽然垂下眼,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:“抱歉,涛儿。 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。可周寻那老狐狸藏得太深,若不设这个局,根本引不出他和那些叛徒。我不是有意瞒着你,只是……”

  “不用说了。” 澜涛轻轻摇头,“母亲做什么自有道理。只要你平安无事,比什么都好。”

  他顿了顿,忽然笑了:“何况,若不是这场变故,我也看不清人心,更练不成武圣。”

  澜玲闻言,眼中的愧疚渐渐被欣慰取代,她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,动作里带着难得的温柔:“真没想到,你不过去中原参加了次武林大会,竟直接入了武圣境。看来这趟江湖没白闯。”

  提到中原,澜涛的眼神沉了沉,他望着李俊儒的背影,语气里带着感慨:“是我们太小看天下英雄了。以前总听母亲说中原武林早已没落,可这几次下山才发现,高手太多了。单说李兄……” 他转头看向李俊儒,目光里满是感激,“若不是他数次相救,我恐怕早就成了周寻的刀下鬼。从琉球岛并肩作战,到全真教舍命护我,这份情,我澜涛记一辈子。”

  李俊儒这才转过身,他望着澜涛苍白却真诚的脸,嘴角勾起淡笑:“澜兄不必如此。你我是朋友,本就该互相扶持。”

  “朋友……” 澜涛重复着这两个字,忽然觉得胸口的刺痛都轻了些,他望着李俊儒,郑重道,“没错,是朋友。”

  澜玲见状,适时开口:“今晚我让人备了晚宴,请儒帅务必赏脸。绝命宫虽简陋,却也该好好谢过你对涛儿的照拂。”

  李俊儒的笑容却淡了下去,他的目光掠过澜玲,落在窗外渐浓的暮色里,语气陡然转冷:“不必了。”

  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疏离:“等澜兄伤势好些,我明天就走。”

  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走向门口。

  木门 “吱呀” 一声合上,将屋内的烛火与暖意隔绝在外。

  澜涛望着空荡荡的门口,忽然苦笑出声,他当然知道李俊儒为何这般态度 —— 任谁被当作棋子利用,心里都不会痛快。尤其是像李兄这般骄傲的人,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踏入绝命宫半步。

  澜玲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,她重新坐回榻边,指尖在澜涛腕脉上轻轻搭着,语气轻松:“看来你这位朋友,对我利用他的事很不爽。”

  “换作是谁被利用,都会不爽的。”

  澜涛叹了口气,他望着母亲,忽然觉得那张总是冷冽的脸上,此刻竟带着几分狡黠。

  “何况李兄性情刚直,最恨阴谋算计。这次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,恐怕当场就会与你翻脸。”

  澜玲挑了挑眉,没再接话,只是低头为儿子掖了掖被角。

  母子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从幼时练剑的趣事到绝命宫未来的打算,烛火渐渐沉下去,又被重新点亮,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,卧房里的低语才渐渐歇了。

  李俊儒并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。

  他走出卧房后,没有回客房,只是沿着蜿蜒的冰廊随意闲逛。

  绝命宫的夜晚比白日更静,只有风雪掠过冰雕的呼啸,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动静。

  转过一道月洞门,几名身着黑衣的弟子正抬着担架走过,担架上盖着白布。

  他们的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脸上带着疲惫与凝重,路过李俊儒时,有人认出他,下意识地停住脚步,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敬意。

  再往前,是白日里激战过的大殿方向。

  冰面被冲刷得泛着水光,几名杂役正用麻布擦拭地上的血痕,那些暗红的印记浸进冰缝里,怎么擦都留着浅淡的影子。

  角落里堆着折断的兵器与染血的衣物,有人正将这些东西分类打包,准备拿去焚烧。

  “听说了吗?周先生的亲信被抓了二十多个,严护法正在审呢。”

  “朔风那叛徒的家人也被看管起来了,残雪的尸身扔去喂雪狼了……”

  “宫主说要重整各殿职权,以后绝命宫再不容许拉帮结派。”

  细碎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过来,李俊儒站在廊柱的阴影里,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,忽然觉得这雪山之巅的宫殿,既像一座刚经历过浩劫的废墟,又像一颗正在褪去腐肉的种子,带着新生的锐劲。

  他继续往前走,路过药庐时,闻到浓郁的草药味混着血腥气,杨神医正在熬澜涛需要的中药,看到他时远远点头示意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。

  不知走了多久,脚下的冰廊渐渐变成陡峭的石阶,通向更高处的山峰。

  李俊儒没有停,只是一步步向上走,靴底踩碎冰壳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  终于,他走到了雪山之巅。

  这里没有宫殿,没有人群,只有一片开阔的雪地,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峰,像沉睡的银色巨龙。

  夜风卷着雪粒掠过他的衣襟,素白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
  他站在悬崖边,低头能看见绝命宫的灯火如散落的星辰,在山坳里明明灭灭。

  抬头则是漫天的星子,亮得像要坠下来,与雪地的反光交织成一片璀璨的银海。

  风雪似乎停了,天地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,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稳的跳动。

  李俊儒望着远处的星空,忽然觉得那些被利用的不快、江湖的纷争,都在这无垠的天地里变得渺小起来。

  或许江湖本就如此,有算计也有赤诚,有背叛也有坚守,就像这雪山,既藏着刺骨的寒冷,也捧着最干净的月光。

  他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,指尖触到微凉的剑鞘,忽然笑了。

  明天就离开吧。带着这雪山的风与星光,回到属于春秋殿的江湖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