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长姐永远都耀眼夺目-《楚腰清鬟》

  灵堂内,白烛晃个不停。

  季青妩刚踏进门,就听见萧夫人带着哭腔的怒斥——“你若有心,就该撞棺殉葬!”

  萧夫人狠狠将季昭寰推向棺木。

  季青妩眼看着长姐踉跄几步,“咚”地撞上棺椁,她赶忙去搀扶,却在混乱中被人猛地推了一把,手掌 “啪” 地按在棺盖上。

  下一秒,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攥住。萧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棺椁旁,沉默地将她拽离棺木。

  季青妩手腕一阵生疼,她顾不上许多,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长姐。

  “够了!”萧承冷喝,扫视灵堂众人。萧夫人哭声一滞,很快又大哭起来:“是季家害死我儿!”

  季青妩趁机将长姐护在身后,这才看清灵堂全貌:香烛缭绕间,萧伯梁的佩剑横陈棺上,剑穗还是长姐亲手所赠,此时却显得格外刺眼。

  “九王爷到——”

  灵堂外突然传来尖细的通报声。

  九王爷一袭玄色蟒袍踏进门来,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悯神色。

  他的目光在季家姐妹身上转了转,最后又回到萧承身上:“萧将军节哀。”

  季青妩立刻搀着长姐退出了灵堂。

  回到府中,季昭寰就将自己锁在了沐芳院,谁也不见。

  暮色沉沉,季青妩令人将门卸了,这才进到房中。

  季昭寰仍坐在窗边,身影一动不动,连她进来都没察觉。

  “阿姐,吃点东西。”季青妩舀了一勺粥,轻轻吹凉,递到长姐唇边。

  季昭寰只是木然地张嘴,咽下,眼神空洞。

  看着长姐这副模样,季青妩鼻尖发酸,却强撑着笑道:“明日我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藕粉糕,好不好?”

  “......好。”季昭寰眼皮动了动,终于肯开口说话,只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。

  季青妩眼眶一热,连忙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,生怕被长姐看见自己掉泪。

  她耐心地一勺一勺喂,一次次用帕子轻轻擦长姐的嘴角,直到碗底见空,她看到长姐露出一个极淡的笑。

  “睡吧,我陪着你。”她扶着长姐躺下,替她掖好被角,自己则靠在床榻外侧,轻轻拍着长姐的背,像哄孩童入睡一般。

  夜深人静的时候,季青妩像是察觉到什么,猛然惊醒。她伸手一摸,身旁的被褥早已凉透了。

  “阿姐?”她慌忙起身,顾不得披衣,赤着脚冲出房门。

  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刮得左右摇晃,昏黄的光忽明忽暗。

  “阿姐?”她推开琴房的门,月光照着空荡荡的案几,不见长姐的身影。

  夜风刺骨,季青妩提着灯笼在府中四处寻找。亭台、湖边、甚至长姐最爱的琴室——都没有人影。

  灯笼的光摇晃得厉害,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像一只慌乱的幽灵。

  后花园的秋千微微晃动,像是有人刚离开,又像是风吹的。

  “千万别做傻事......”季青妩紧紧提着灯笼,她的心跳越来越快,脚步也越来越快,最后几乎跑了起来。

  拐过回廊,祠堂的窗棂透出一点微弱的光。

  季青妩推开门,火光映照下,见长姐正跪在蒲团上,将一封封信狠狠投入火盆。

  信笺刚一触到火焰,瞬间卷曲、焦黑,化作了灰烬。

  她烧得那样专注,连火星子溅到手背上都不躲。

  “阿姐?!”季青妩走近几步,看清最上面那页残存的“昭寰亲启”字样,猛地扑过去抢,“你在做什么?这些信……你不是最珍视的吗?”

  季昭寰没有回答,只是用力挣开她的手,又拿起一封信,毫不犹豫地丢进火中,信瞬间被吞没。

  季青妩怔住了。这些萧伯梁写的信,曾经,长姐把它们当作珍宝,小心翼翼锁在锦盒里,谁都不让碰。

  季昭寰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他都不在了,留着这些还有什么用!”

  季青妩看着长姐颤抖的手,突然蹲下身,也拿起一封信,递进火中。

  “我帮你。”她轻声说。

  火光映照着姐妹俩的脸,一封信接一封信地飞进火盆,化为灰烬。

  当最后一张信纸燃尽,季昭寰抬手抹了抹眼泪,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。

  “好了,”

  她站起身,声音平静,“天快亮了,陪姐姐再睡会儿!”

  第二日,季昭寰又忙起来了。

  她总是很忙。她料理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,从不假手于人,她又变成了那个端方的季昭寰。

  季青妩常常几天见不到长姐,长姐偶尔上门看她,也只是略微坐坐,便匆忙告辞。

  自从那夜在祠堂烧了信,长姐像是变了个人。

  她开始早起梳妆,发髻挽得一丝不苟,连唇上的胭脂都抹得分外精致,走路时腰背都比往日挺得更直。

  白日里长姐除了跟着账房先生学看账本、料理府中事务之外,还请了先生来精进琴艺,又让绣娘教她新的针法。

  晚上,长姐会穿上舞衣,在院子里练舞。她跳得那样好,连路过的丫鬟都忍不住驻足。

  长姐一舞跳完,停下来的时候,发丝散在肩头,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,季青妩忽然发现,阿姐好像比往日里更好看了。

  可是长姐偏偏有些不知足,她常让丫鬟们夸她,直到她们夸得没了词,她才肯罢休。

  长姐突然开始学起了宫廷礼仪。

  下人们都说,大小姐比从前更端庄了,连老爷见了都频频点头。

  “阿姐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?”

  季青妩时常倚在门上,看着长姐对着铜镜练习屈膝礼。

  “多学些总没坏处。”长姐总是头也不回,纤细的腰肢一次次优雅地弯下。

  长姐一边练习,一边说:“阿妩,你跟着我好好学,父亲就我们两个女儿,总得有人撑起门面。”

  长姐对她的训练近乎严苛。从走路的仪态,到与不同身份之人交谈的用词,事无巨细,逐一教导。

  府里的下人们都说,大小姐终于振作起来了。

  旁人很难再将长姐与颓靡、哀愁之类的词联系到一起。

  季青妩忍不住骄傲,她的长姐,永远都是这般耀眼夺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