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 泼水断妄,一言定姻-《契约变大蛟胡黄虎众仙猎东北岭》

  一盆冰凉刺骨的井水,从头顶猛地浇下,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淋得透湿。李艳梅的哭嚎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,陡然噎在了喉咙里。

  她猛地一个激灵,肿胀脸上的疯狂和怨毒像是被水冲散的劣质胭脂,瞬间褪去,只剩下一种茫然的、湿漉漉的狼狈。水珠顺着她散乱的头发、扭曲的五官往下淌,滴落在满是泥土的前襟上。

 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“啪!啪!啪!”几声清脆又狠厉的耳光,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她另一边没怎么肿起的脸上!

  闵忠厚气得浑身发抖,黝黑粗糙的手掌毫不留情。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浑浊和妥协,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、老农式的狠厉和丢尽脸面的羞愤!

  “醒没醒?!啊?!你个搅家精!丧门星!”闵忠厚的咆哮声如同炸雷,盖过了李艳梅下意识的痛呼,“老闵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!丢到祖宗坟头去了!”

  这几巴掌,像是彻底打碎了李艳梅脑子里最后那点迷障。她捂着脸,火辣辣的疼痛和彻骨的冰冷交织在一起,让她混沌的眼神终于一点点恢复了清明。她茫然地环顾四周,那些邻居们指指点点的目光,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、嘲讽、看热闹的兴奋,像是一把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的脸上、心上!

  刚才自己那副又哭又喊、撒泼打滚、满嘴污言秽语的样子,如同最不堪的丑剧,在她清醒的脑海里飞速闪过!

  “啊——!!!”

  一声更加凄厉、却不再是疯癫而是充满了无尽羞耻和绝望的尖叫,猛地从李艳梅喉咙里爆发出来!她再也无法忍受那些目光,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集市上示众!她猛地推开还欲再打的闵忠厚,也顾不上满脸的水渍和红肿,双手捂着脸,如同一个彻底崩溃的疯婆子,跌跌撞撞、哭嚎着冲开人群,朝着自家那间土坯房跑去。

  “艳梅!艳梅!”闵政东这才如梦初醒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也顾不上别的了,慌里慌张地喊了两声,臊眉耷眼地低着头,在一众乡邻更加响亮的嗤笑声中,狼狈不堪地追了上去。

  闹剧的主角之一仓皇退场,看热闹的村民们意犹未尽地咂咂嘴,交头接耳,目光却又悄悄地、带着更多探究地瞟向了不远处那个始终挺直着脊梁的身影——闵政南。

  闵忠厚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着,看着大儿子儿媳狼狈逃窜的背影,最后,那复杂无比的目光落在了闵政南身上。

  那目光里,有残存的怒气,有深深的疲惫,有无法言说的丢脸,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、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释然和……忌惮。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对闵政南说点什么,或许是教训,或许是挽回一点早已不存在的父辈威严。

  但最终,所有的言语都只化作一声沉重无比、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叹息。他佝偻下总是挺不直的背,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,默默地转过身,一步一步,蹒跚地走回了那间同样充斥着压抑和冰冷的土坯房,甚至忘了关上那扇被李艳梅撞开的院门。

  闵政南他转身,没有丝毫犹豫,径直朝着村大队的方向走去——那里,有林雨兰临时借住的那间简陋小屋。

  叩响木门,门很快被拉开。林雨兰站在门内,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,脸色有些苍白,但眼神却依旧清澈平静,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散去的愠怒和无奈。

  “雨兰同志,”闵政南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郑重的歉意,“造谣的事,对不起。是我家嫂子……她胡言乱语,污了你的清誉。我代她,向你郑重道歉。”他微微欠身,姿态放得很低。

  林雨兰看着他,看着他眼底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冷厉和此刻真诚的歉意,轻轻叹了口气:“进来坐吧。”

  小屋狭小却整洁,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皂角清气。闵政南没有坐下,只是站在屋中,再次开口:“那些混账话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我会处理干净,绝不会让那些污糟话传出去坏你名声。”

  林雨兰沉默了片刻,抬起眼,目光清凌凌地直视着他:“闵政南同志,有些话,不是你说不必放在心上,就能轻易揭过的。”她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今天这事,闹得人尽皆知。她口口声声说我勾引你,说我与你早有首尾,甚至揣测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……这般恶毒荒谬的谣言,在这小小的村子里,足以彻底毁掉一个未婚女子的所有名声和前程。”

  她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清晰,甚至带上了一丝锐利:“如今,你一句代她道歉,一句你会处理,便够了吗?若你日后拒绝我,或因今日之事心存芥蒂而远着我,我林雨兰,在此地,该如何自处?又该如何嫁人?谁家还敢娶一个被传得如此不堪的女子?”

  闵政南猛地一怔,抬头对上林雨兰的目光。她那双眼眸清澈见底,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涩扭捏,也没有被谣言中伤后的哭哭啼啼,只有一种冷静到近乎理性的诘问和一种……对自己命运的清醒掌控感。

  她问得直接,甚至可以说毫不客气,却字字句句,都敲在了最关键的地方。这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。这个时代的农村,一个女子的名声,有时候比性命还要重要。

 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,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衫,却掩不住那股由内而外的书卷气和坚韧。她站在这里,不是等待拯救的弱者,而是在为自己的清白和未来,向他这个“祸源”,索要一个明确的、负责任的交代。

  闵政南的心头,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。

  他沉默着,目光再次细细地打量她。不是之前那种客套的、疏离的打量,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……考量。

 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,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
  半晌,闵政南深吸一口气,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。他抬起头,眼神不再有丝毫犹豫和歉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和沉稳。

  “你说得对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有力,每一个字都像钉钉子一样砸在地上,“这事,不是一个道歉就能了结的。是我闵家对不住你,污了你的清白,就该负起责任。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沉静地看向林雨兰,一字一句,如同许诺:

  “好,我娶你。”

  林雨兰瞳孔微微一缩,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,如此干脆。她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,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,只是耳根处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。

  闵政南继续道,条理清晰,没有丝毫拖泥带水:“明天一早,我就去找书记赵大柱开介绍信。然后我们去公社,领结婚证。”

  他的话干脆利落,没有半分勉强,也没有甜言蜜语,就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,一个必须履行的责任和承诺。

  林雨兰看着他,看着这个在流言蜚语和家庭纷争中始终挺直脊梁的男人,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担当。她眼中的那丝锐利和诘问慢慢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、微微闪动的光。

  她没有立刻回答“好”或“不好”,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,然后,轻轻地、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。

  无声,即是应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