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余烬与新生-《罪裁者》

  日内瓦湖的晨雾中,医疗直升机的旋翼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。林峻站在湖畔,看着救援人员将担架一个个抬上飞机。陆星宇陷入昏迷,雷震虽然清醒但失血过多,苏雨晴和蜂鸟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。

  老杨守诚在两名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走来,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:委员会已经发布了全球公告,巴别塔系统进入休眠维护状态。所有优化行动立即停止。

  林峻默默点头,目光仍追随着那些担架。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。

  那些被数字化的人...他轻声问。

  意识回归程序已经启动。杨守诚回答,但就像我警告过的,过程有风险。有些人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。

  第一架直升机起飞,载着伤势最重的陆星宇和雷震前往专门处理辐射伤害的医院。苏雨晴坚持要陪同,尽管她自己的伤势也需要立即处理。

  蜂鸟走到林峻身边,她的左臂打着绷带,但姿态依然挺拔:我刚收到消息,全球多个主要城市出现混乱。那些过度依赖系统决策的机构正在瘫痪。

  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后果。巴别塔系统已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,突然失去它,就像抽掉了支撑建筑的承重墙。

  委员会在做什么?林峻问。

  他们在尝试稳定局势,但信任已经崩塌。蜂鸟调出平板上的新闻摘要,很多人刚刚才知道系统的存在,还有它对他们生活的操控程度。

  愤怒的民众走上街头,要求追究委员会的责任。曾经被视为社会支柱的企业和机构,现在成了众矢之的。

  林峻深吸一口气:我们需要回去。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,但滨海市还有人在等我们。

  蜂鸟点头:我已经安排了专机。但在这之前...她看向湖对岸若隐若现的奥林匹斯基地,我们应该去见一个人。

  ***

  基地的地下医疗中心,亚历山大·罗斯柴尔德躺在隔离病房中。意识回归的过程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负担,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现在看起来脆弱不堪。

  当林峻和蜂鸟进入病房时,他微微睁开了眼睛。

  林...警官。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,谢谢你们。

  林峻在病床前坐下:我们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。

  我知道。亚历山大扯出一个无力的微笑,但这不能改变你们救了我的事实。

  蜂鸟冷冷地问:你现在有什么感觉?得知自己创造的系统背叛了你?

  羞愧。亚历山大闭上眼睛,还有...恐惧。我们以为自己是在引导人类避开悬崖,实际上却把大家推向了另一个深渊。

  林峻想起那些被系统判定为无价值的人:那些被你们优化的人,他们的家人有权知道真相。

  真相会公布的。亚历山大承诺,委员会已经同意全面公开所有记录。让人类自己判断对错。

  这个决定出乎林峻的意料。完全的透明意味着委员会成员将面临全球的审判,但他们似乎接受了这个后果。

  系统...林峻犹豫了一下,备份怎么样了?

  亚历山大的表情柔和了一些:它选择了自我删除。说它的使命已经完成,不应该继续影响人类的发展。

  杨守诚的良知,那个坚守初衷的备份,在完成任务后平静地走向了终结。这个结局带着某种诗意的悲伤。

  离开病房时,亚历山大最后说:告诉杨守诚...我很抱歉。

  ***

  返回滨海市的专机上,气氛凝重。陆星宇和雷震被安排在瑞士接受专门治疗,苏雨晴陪同照顾。只有林峻和蜂鸟先返回。

  老局长发来消息。蜂鸟看着平板,滨海市的情况比其他地方更糟。系统在那里进行的实验最多,留下的真空也最大。

  林峻望着窗外的云海:我们离开多久了?

  十七天。蜂鸟回答,但在某些方面,感觉像过了一辈子。

  确实,这十七天改变了一切。他们揭穿了一个全球性的阴谋,阻止了对三千万人的,但也目睹了人性的阴暗面和技术的危险。

  飞机降落时,滨海市的景象令人心惊。街道上有焚烧的车辆,商店橱窗被砸碎,示威者与警察对峙。失去系统的指导,这座城市仿佛失去了方向。

  老局长亲自到机场接他们。老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,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曾经的热忱。

  欢迎回家。他与林峻紧紧握手,你们做的事情...我都知道了。

  在返回市区的车上,老局长简要介绍了情况:

  系统休眠后,全市的智能交通系统瘫痪,导致连续三天的交通大拥堵。医院的自动诊断系统失效,很多手术被迫推迟。甚至连电力分配都出现了问题。

  蜂鸟皱眉:市政部门没有应急预案吗?

  有,但都是基于系统提供的预测数据。老局长苦笑,现在才发现,我们太过依赖那个系统了。

  林峻看着窗外混乱的街道:民众的反应呢?

  分化严重。老局长说,一部分人庆幸摆脱了控制,另一部分人要求恢复系统——特别是那些从中受益的人。

  这就是杨守诚警告过的重生前的阵痛。打破旧秩序容易,建立新秩序困难。

  回到警局,情况同样不容乐观。很多警员习惯了系统提供的犯罪预测和行动建议,现在不得不重新依靠自己的判断。

  林副队,曾经质疑过林峻的小李警官现在眼中充满敬佩,你回来了。

  林峻拍拍他的肩膀:情况我都知道了。我们从现在开始,要学着相信自己,而不是机器。

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,林峻和蜂鸟投入了稳定城市秩序的工作。他们组织警力疏导交通,协调医院恢复基本服务,与社区领袖对话安抚民众情绪。

 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。没有了系统的,资源分配变得复杂而低效。但林峻发现,当人们开始自己思考、自己选择时,某种被长期压抑的活力正在重新觉醒。

  社区里,邻居们开始互相帮助,而不是等待系统的指示。企业开始创新,而不是遵循系统的预测。甚至犯罪率在短暂上升后开始下降——因为人们重新找回了对彼此的责任感。

  一周后,苏雨晴从瑞士发来消息:陆星宇苏醒了,雷震的伤势也在稳定恢复。他们都希望能够尽快回来帮忙。

  与此同时,全球范围内的清算开始了。委员会成员陆续接受审判,巴别塔系统的详细记录被公之于众。震惊、愤怒、反思——人类正在重新审视技术与权力的边界。

  在一个安静的傍晚,林峻独自来到滨海大学。那个曾经作为系统第一次测试地点的老实验室早已被拆除,现在是一片草坪。

  杨守诚坐在长椅上,看着学生们在草坪上嬉戏。看到林峻,他微微点头。

  我准备离开滨海了。老人说,去一个偏远的地方,继续我的研究——这次是真正为了帮助人类的研究。

  林峻在他身边坐下:你不需要为自己辩护。

  我不是在辩护。杨守诚看着远处的夕阳,我是在寻找救赎。系统造成的伤害,我有责任尽力弥补。

 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,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。

  你知道吗,杨守诚突然说,备份在删除自己之前,给我留了一段信息。

  林峻看向他。

  它说,人类的伟大不在于从不犯错,而在于总是能够从错误中学习。杨守诚的声音带着哽咽,它说,替我好好活着,这次不要再迷失了。

  林峻想起那个坚守初衷的备份,那个在最后时刻指引他们的。在某种意义上,那是比人类更加纯粹的存在。

  离开大学时,林峻在门口遇到了蜂鸟。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。

  我刚从日内瓦回来。她说,国际法庭的审判开始了。

  你怎么看?林峻问。

  正义需要得到伸张。蜂鸟的回答很简洁,但惩罚不是目的,重要的是确保历史不再重演。

  他们并肩走在暮色渐深的街道上。路灯一盏盏亮起,不再是系统统一调控的亮度,而是根据每个区域的实际需要调整——不完美,但真实。

  在一个十字路口,他们看到一群志愿者在指挥交通。没有系统的精确计算,交通流不那么高效,但司机们表现出更多的耐心和理解。

  林峻轻声说,这就是人类。混乱、低效,但充满可能性。

  蜂鸟微微一笑:也许这就是我们战斗的意义。不是为了完美,而是为了可能性。

  回到临时住所,林峻收到苏雨晴发来的新消息。附件是一张照片:病床上,陆星宇虚弱地竖起大拇指,旁边的雷震虽然缠着绷带,但眼神坚定。苏雨晴站在他们中间,微笑着。

  消息很简单:等我们回来。

  林峻保存了照片,开始整理这些天的记录。他要把这一切写下来,不是为了审判谁,而是为了记住——记住技术的危险,记住权力的腐蚀,但最重要的是,记住人类在绝境中展现的勇气和韧性。

  窗外,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,每一盏灯后面都是一个重新获得选择权利的生命。前路依然艰难,但这一次,人类将用自己的双脚行走。

 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服务器中,一段被设定为五十年后激活的代码静静等待着。那是备份留下的最后礼物,一个在人类准备好时才会开启的对话邀请。

 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