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 府司-《南风烈烈吹黄沙》

  “她真为此不满?”江绾狐疑地看着前来汇报的宋惟,就算思勒特勤心思诡谲又与白斐然有旧仇,那也不至于在她府上关一阵子就怨声载道的啊。

  “怕是畏惧郡王府的事。”宋惟补充道。

  “人人都畏惧,哀家不信她畏惧。”

  江绾了然,宋惟怕是还在为白斐然在漳州时抢了他的功绩而怀恨在心。

  “只是没想到啊,吴昌那老东西这么不识眼色,儿子在边疆奋战,身在京中却不知道帮他固权......”

  宋惟见江绾踌躇,连忙自荐道:“娘娘若是没有人选,不如让臣来。”

  “你?”江绾皱眉,看着那满怀期望的双眼,她总不能告诉他,她可没信任他到那地步吧。

  “娘娘不信任臣?”

  “呵,”江绾轻笑,搪塞道:“是你府兵太少,哀家怕你关不住啊。”

  “这还不简单,娘娘拨些人手给臣便是。”

  这话无疑触及了江绾的雷区,让她更加确信了宋惟有二心。

  “哀家是怕齐王的人你招架不住啊。”她柔声宽慰道。

  “你如此年轻,不比那老郡王混吃等死,日后要为社稷建功,不能白白在这件事上冒险。”

  她话说的好听,听得宋惟脸红心跳,嘴角不自觉地咧到了后脑勺。

  江绾果然还是器重他的,要不然让那一帮子老侯爵们轮番受任。

  可其实在江绾心中,宋惟这种急求功勋的小官最容易被齐王蛊惑,就算是他真的忠心,那也很容易被齐王除掉。

  白斐然既然不太愿意接受,那把质子交给何人好呢?

  “娘娘,南阳王世子求见,说是来还刀的。”

  这时,屋外响起了女官的通报声。

  江绾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,提起赵时洲她就来气,要不是此次让他解决戚荣,她还不知道赵时洲竟然还攥着那些兵不肯撒手呢。

  刚想回绝不见,她又似想到了什么,停顿了下来。

  如今朝堂官员自成党派,根本原因还是温箸留下的烂摊子,他们新政的时候张口闭口要设立鉴天府,结果温家失势,府司也没了话语权。

  鉴天府废是不能在这节骨眼废,不说设立之后确实小有政绩,就说现在皇嗣没了、皇帝疯了,就连她也对外抱恙,此等局势下改革,必然会掀起大乱。

  原本她的想法是提拔温知熠来胜任,毕竟他乖乖交出了诏书也就再无筹码,可皇后在刺杀的事情上横叉一脚让她很是不爽,这种做法无疑是在把嫌疑往她身上引,若是温家再因鉴天府壮大权势,难免不会指使温芷做什么。

  不妨把这府司交给赵时洲?

  江绾心下踌躇,既然唐灵这事她已经被迫的背弃了南阳王妃,不若就别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,直接任用赵时洲,他有身份、有私兵,又受赵栗忌惮,齐王要是拉拢他,那无疑是把赵栗往她这里推,母子其心,她也就能更好的摆布皇权。

  况且齐王又未必会拉拢赵时洲,毕竟他一个有脑子有继承权的世子可不如赵栗控制起来方便。

  但归根结底,这鉴天府府司必须帮她做事。

  “宣。”

  宋惟跪在地上,不禁心中警惕,在他看来,赵时洲对江绾一直虎视眈眈的,根本没有心愿臣服。

  “臣……参见娘娘。”

  赵时洲进殿刚要行礼却见到殿中还有其他男人,顿时止住了脚步。这人他认得,是在漳州时处处一马当先的宋惟。

  他心中冷笑,不禁失了仪态,原本他还觉得江绾负伤先召他是对他信任,结果竟然是将这些人早都召了个遍。为她奔波游走,各有各的用途。

  “臣有本启奏。”赵时洲向前迈步跪在地上,全然没有了来时路上的喜悦。

  “你先退下吧。”江绾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,向宋惟吩咐道。

  “臣也有本启奏。”宋惟赶忙接话,他的事儿还没汇报完呢,而且南阳王世子看着就不安好心。

  江绾沉默半晌,想着与宋惟有关的事无非是关于思勒那边的情况,赵时洲如今都猜到这事儿是她操纵的,貌似也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了。

  “一并说了。”

  宋惟闻言,微微侧头瞥向身旁的赵时洲,虽然他心中忌惮,但还是犹豫着开了口:“臣换守时偶遇了杨贵嫔,她怕是已经听闻......”

  “她现在人在何处?”

  江绾的话语像冬日寒风,让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。

  “控制在了杜府之中。”

  玉枝听见后连忙跪倒在地,哀声祈求:“贵嫔少不更事,还请娘娘恕罪。”

  沉闷的叩首声在大殿青石板上回荡,一声声叩击着殿中人们的神经。

  空气凝固如铅,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,所有人的心弦齐齐系在那道身影上,等着江绾回应。

  “看来陛下确实薄待了她。”

  出乎意料的,江绾并没有为此生气,反倒还在为杨淑莹开脱。

  “随她入宫的侍女叫什么名字?”

  玉枝抬起头,颤声回道:“回娘娘,叫合合。”

  “把她找来。”

  江绾冷着脸下了最后的通牒,玉枝也一刻不敢耽搁,飞速起身向殿外走去。她清楚江绾这是怒了,但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发作。杨淑莹此次的狂妄行径怕是不足以支持她继续留在宫中做贵嫔了。

  “还有事要说吗?”江绾缓了缓僵硬的脸色,继续敲击着桌面问道。

  “微臣所奏已毕,惟愿娘娘凤体安康。臣...告退。”话毕,宋惟起身退下,临走时还不忘抹了一把额间汗水。

  待闲人尽散,赵时洲才膝行至江绾身侧,他双手高擎短剑过顶,姿态恭谨如献宝,又似稚子捧出最珍爱的玩物讨人欢心。

  “娘娘所铸之剑都是尚方宝剑,刃钝了磨一磨便是,犯不着熔铁重铸。”

  江绾闻言嗤笑,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短剑,指尖轻抚着剑鞘上绮丽的花纹,像把玩一件新奇的玩具般翻转端详。

  见身前人眉眼间霜雪稍融,赵时洲随即起身上前,轻轻拢住了她的肩头,呼吸间掠夺着她发鬓的香气,姿态暧昧至极。

  可还没等他再出言宽慰,江绾就忽地抽出了剑刃,疯了似的向她自己的掌心划去。

  几乎是下意识的,赵时洲一把攥住了她剑锋下的手掌,任凭自己的手背挡下这道莫名其妙的攻击。

  不过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,那剑刃只是贴着他的肌肤蹭了一下,连一道痕迹都没有。

  “还不够锋利啊。”

  江绾轻叹一声,满脸无辜地对上赵时洲诧异的神情。

  她张开指节,反手扣住他的大掌,牵引着它向桌上一本奏章摸去。

  赵时洲瞥见奏章上的‘礼部’二字,顿时明白了江绾的意思。他手掌发力,一边拽着她的手臂往回走,一边无奈地勾了勾嘴角,状似为难道:“臣不过一个快被废掉的世子,哪里能弹劾得了礼部大员呢?”

  “那哀家给你府司之位呢?”

  江绾也不再掩饰,将手中的短剑再次递到了赵时洲手中。

  “鉴天府府司?”赵时洲不可置信地反问道。

  纵观以前,江绾给他的除了二人之间越来越近的交情,貌似就没有一个好东西,尤其是那阴森森的魏王府。

  “借刀杀人、祸水东引?”

  江绾听后轻笑,并不作答,可身后之人似乎不恼,他再度倾身,唇瓣几乎磨过了她的耳廓。

  离得这样近,她才恍然发觉,赵时洲身上熏的也是蔽日香,千金一克,好不熟悉。

  “你若不愿意,我便另寻他人。”似是思绪被旧事牵引,她的声调没理由地冷了下来。

  “谁?秦国公?”赵时洲霎时间慌了神,身体向后撤去,语气严肃。

 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,全神贯注地等着江绾回话,可她却依旧故作神秘,既不点头也不摇头。

  “你还没被姓温的耍够吗?”随着这句埋怨一同出动的还有他的右手,似乎有一股莫名的不安驱使着他拿起那封奏章。

  赵时洲觉得他问出这话也不无道理,毕竟新帝登基后江绾被温箸耍,行军时又被废物的温知熠耍,回来后还被温皇后耍,毕竟他事后探查了,刺杀那夜陪伴赵栗的不该是唐灵。

  见眼前的奏章被赵时洲收入掌中,江绾才拿起剑鞘,乖哄道:“府司之位必要能者胜任,他哪里比得过殿下......”

  违心的话语随着陡然放大数倍的面容止住,二人之间不过咫尺,呼吸相交,她眸光涣散,只觉天旋地转,连他的轮廓都化作一片朦胧。

  “呵。”

  意料之中的温存并没有来,赵时洲只是轻轻出气,便起身离开了。

  他有时候也恨自己看得太清楚,什么‘温知熠哪里比得过他’这种鬼话,江绾何曾几时让温知熠做过他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?

  心间骤然涌出的酸楚令赵时洲感到无所适从,以前他觉得狩猎游戏终会被真心感化,可现在这场较量似乎连绵无休止,他几次想要脱身,却断尾亦不能行。

  何时,到底是何时,他才能见到她真挚的模样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