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2章 围城-《南风烈烈吹黄沙》

  “这...”那地方官吏支支吾吾,不敢明说。

  “但说无妨,陛下在此,你还要瞒报不成?”

  白斐然一顶大帽子扣下,那人不说也得说。

  “有传闻说是...说是...姓江,就是河东口的江氏。”

  江绾闻言点了点头,她确实有那么一家不近不远的亲戚。

  她也信那帮人能为了一点贿赂办坏事。

  “呵,明州这么多姓江的,哪个江啊?”白斐然拍了拍那官吏的肩膀,暗示道。

  “是是是,”官吏会意,连忙改口,“臣只是听说,那家人早搬走了。”

  江绾点了点头,转身离去。

  连着几日走访探查,结果却并不尽人意。

  “是河道冲垮,上游的人家...”温勤欲言又止。

  “但说无妨。”江绾回道。

  “滁州征兵,上游的人家青壮被征走几年,许多家中唯独剩下老人,大片良田无人耕种,又赶这几年雨水充足,自然会冲垮河道,最终分流汇聚一处,倾斜而下。”

  “滁州不过征兵十万,哪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?”白斐然反驳道。

  “但上游村落中的大部分青壮确实都被征走了啊!”温勤据理力争,他只相信眼见为实。

  “那这其中必然就有人把兵征到了别处。”江绾沉思道。

  满场噤声,他们知道,这是她又在怀疑郑家了。

  齐王的兵马来源可疑不假,但这并不代表那些人就与郑家有关,而郑家虽不支持江绾,但他们也不支持齐王,或许迫于齐王淫威会做出些让步,可私自征兵不是小事,能做到这份上,他们早就在齐军中有名了。

  “还请陛下感念郑大人。”

  人群之中,不知是谁悄声谏言。

  江绾轻笑,她是吃了郑普自戕这一亏,一招先发制人,倒让她不论查出什么,都不能怪郑家了。

  “是啊,”她叹息,“郑卿无辜。”

  大鱼,得一点一点宰。

  第二日,昨日那谏言之人就‘不小心’在探查时溺毙于汹涌河道。

  此事传开,众臣纷纷胆寒,都知道郑家走不长了。

  好在江绾虽心系汤州,但身在明州,带头赈灾之下,无人敢苛刻民众,还有大批富商为讨名声,无偿捐助,明州受灾严重的各县,很快就得以喘息。

  雨夜,她在棚下随众臣勘察河道时,忽闻迅疾蹄声,以为是前方出事,众人都提心吊胆的望去,却见一陌生女子。

  “南阳王郡主求见陛下!”

  雨声吵闹,江绾与赵钰进了茅草屋中,只听她跪地祈求道:“陛下,臣的母亲已在筠州失踪数月有余,此事恐与那严淳有关!”

  “嘶——”江绾倒吸一口凉气,“都说两州动乱,南阳王妃不好好待在府上,怎么还乱跑啊?”

  她面露不屑,严淳搜罗汤州残部拥兵自重,收了南阳王妃给她的密信后,肯定会对南阳王府颇有微词,但这信到底是二人联合的陷阱还是南阳王妃真的有胆威胁她,如今看来还得去趟汤州才清楚。

 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如果严淳真的有意掳走南阳王妃,那就断不会放下南阳王二公子。

  而南阳王郡主前来求援,却独独将二公子留在府中,不就是为她编好了陷阱,不仅能拉她下水,引两拨势力对冲,到时候她死、齐王残部死,储君继位可以,但南阳王二公子作为作为更年长的赵氏皇族,所获得的利益,数不胜数啊。

  江绾看着赵钰湿漉漉的面庞,只觉她无比可怜。

  “你弟弟,倒是很清闲啊。”她一语点破。

  “臣也没有办法。”赵钰忽然卸了气,“那是臣的母亲。”

  他可以不急,可她没办法不急,哪怕被利用。

  “话都说到这里了,你也应该清楚,他们,不过是还在做梦的可怜虫,朕不会输,不论是生是死,都输不了。”

  江绾双手摊开,如今的她,本就无懈可击。

  就算齐王的那群残部真的攻入了皇城又能怎样?他们不过是突入官场的匪帮、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动乱、转瞬即逝的荣华。

  哪怕他们一举拥立南阳王二公子,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。

  毕竟这片土地已经被她划分出了新的势力,她以血汗滋养它们生长,哪里还容得下再生的老树?

  “所以,臣想向陛下求一条生路。”赵钰匍匐上前,眼睛亮得发光。

  “臣比臣的弟弟快得多,臣能比他做得更好。”

  江绾挑眉,从前她听闻赵钰的名号,都是与嫁娶有关,楚南柯、小郡王,如今方知她竟然还是个有野心的。

  “好啊,但要看你知道多少东西了。”她爽快答应。

  “但臣恳请殿下!”赵钰叩首,“赦臣母亲死罪。”

  “这事得看你啊。”江绾犹豫道。

  若是齐王妃那种贵妇人,她可以留下,而南阳王妃这种,她怕是无论如何也留不得。

  “臣定知无不言,助陛下,荡平逆贼。”赵钰再次叩首。

  她知晓许多秘情,可她从来不敢说,因为从小她便被教导安分守己。

  努力,也是为了努力上嫁。

  但如今她见江绾可以,白斐然可以,祁明可以,那她贵为郡主,她又有何不可以?

  不论是为她的孩子还是她的母亲,就为她自己的人生,她也要连夜纵马,追上这一机会。

  “您真的要亲自前去吗?”白斐然不解,“那严淳从未见过您的真容,就算是命替身前去,他也断然分辨不出。”

  “能在死到临头之前调动起齐王残部反击,必然不是一般人,送替身去,岂不显得朕怕了他?”

  江绾带兵前去汤州,顺行几月,追击到白罗城时,忽被围困城中。

  这下将士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大批大批的运粮、勘地,而非修垒布防,心中有底,都觉得这是皇帝意料中的事情,就算被困,也并不慌张。

  “多吃点。”江绾亲自给温勤夹菜,只当他还是曾经那个四岁的小朋友。

  温勤胆怯,不敢接受她的好意。

  虽说他随军已有数月有余,帮助江绾勘察水道,偶尔能碰上几面,但他俩之间的深仇大恨,和她身边众臣看他时那似懂非懂的眼神,都令他很不自在。

  “陛下,虽然现在军心稳定,可您收不到皇城中消息,不担忧吗?”温勤放下筷子,岔开话题,有意提醒江绾她是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妇人,他们两个岁数相差甚大。

  “陛下心系天下子民,”一旁的将领读懂了他的意思,给他夹了一块儿肉让他闭嘴,“纵使忧心朝中事物,也得先顾忌汤州。”

  “若真有信,朕倒是更想知道滁州那边如何。”江绾思虑道。

  她全然没觉得温勤的话有什么不妥,因为在她眼中,温勤基本等同于温知熠的遗孤。

  “若滁州那边有异...咱们...”另一位将领也陷入了思考。

  江绾瞥了温勤一眼,示意他们这儿还有外人,随即动筷继续用膳。

  她还能怎么做?世家煽动的东西,那就用世家的命来还,终归最后被波动的是她的权势,无关于那些无辜的人就行。

  饭吃到一半,屋外突然响起号角声,众人放下碗筷立刻起身,面面相觑。

  这离预计攻城的时间提前了太多,看来是严淳身后逼得太紧,他们不得不拿城中开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