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 过去(中)-《恋爱喜剧怎么从我死后才开始?》

  七月九日,那天的雨下得很大,雷也很大,夏灵溪记得很清楚。

  十五岁的她站在厨房里,踮着脚尖搅拌着面糊,鼻尖上沾着面粉。

  养母系着围裙在一旁指导,时不时帮她擦掉脸上的面粉。

  “妈妈,这样行吗?”夏灵溪举起打蛋器,面糊拉出完美的丝带。

  “完美!”养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,“我们灵溪真是个小天才。”

  客厅里传来养父爽朗的笑声。

  他正在教夏念清打领带,为明天的十周年纪念日做准备。

  “这样…然后这样…”养父的大手覆在夏念清的手上,“记住了吗?”

  夏念清点点头,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比养父还高,但眼神依旧带着稚嫩的认真。

  他转头看向厨房,正好对上夏灵溪的笑脸。

  “哥哥好帅!”夏灵溪做了个鬼脸。

  “别闹。”夏念清耳尖微红,低头整理领带。

  养父看了看手表:“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该出发了。”

  “路上小心。”夏念清帮养父拿来外套。

  养母在玄关处蹲下,整理着夏灵溪的衣领:“在家要听哥哥的话,知道吗?”

  “知道啦!”夏灵溪甜甜地应着。

  养父神秘地眨眨眼:“明天可是大日子,我们订了你们最爱的那家餐厅…”

  “是‘星空餐厅’吗?”夏灵溪眼睛一亮,“就是有透明屋顶的那家?”

  “嘘——”养父竖起手指,“这是惊喜。”

  养母最后亲了亲他们的额头:“很快就回来。”

 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分界线,将他们的世界一分为二。

  夏念清回到书房写作业,夏灵溪继续在厨房鼓捣她的惊喜蛋糕。

  烤箱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,奶油甜腻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。

  “叮——”烤箱计时器响起的同时,电话铃声刺破了宁静。

  夏念清接起电话时,夏灵溪正举着沾满奶油的手跑进来:“哥哥,谁的电话?”

  她永远记得那一刻夏念清的表情——血色从他脸上一点点褪去,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泛白。

  “医院…”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,“爸爸妈妈出车祸了。”

  ……

  去医院的路上,夏灵溪整个人像丢失了灵魂。

  她被夏念清护在身边,带着在人群中穿梭。

 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她眼睛发疼,耳边全是嘈杂的人声和仪器的嗡鸣。

  “请问夏明远夫妇在哪?”夏念清的声音在发抖。

  护士看了看记录本,眼神突然变得怜悯:“请跟我来。”

  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。

  夏灵溪只记得那天夏念清的手心全是冷汗,却仍然死死抓着她。

  白色布帘拉开的那一刻,夏灵溪的世界静止了。

  养母躺在病床上,浑身插满管子。

  她美丽的黑发被血黏在脸上,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。

  监护仪的曲线微弱地跳动着,发出规律的“滴滴”声。

  “妈妈…”夏灵溪瞬间崩溃,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,落在养母的手背上。

  养母艰难地睁开眼,瞳孔已经有些涣散。

  她动了动手指,轻轻碰了碰夏灵溪的脸。

  “对…不起…”每说一个字,她的嘴角就溢出一点血沫,“不能…陪你们…”

  夏念清站在床边,像一尊雕塑。

  夏灵溪看见他的下颚线条绷得紧紧的,喉结上下滚动。

  “爸爸呢?”他问。

  医生的表情说明了一切。

 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,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。

  “请家属出去!”

  医护人员冲了进来。

  夏灵溪被夏念清强行抱出病房,她拼命挣扎,指甲在哥哥手臂上抓出血痕。

  “放开我!妈妈!妈妈!”

  她的哭喊声回荡在走廊里。

  夏念清死死抱着她,任由她踢打。

  夏灵溪的拳头砸在他的胸口,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。

  “冷静点!灵溪!”夏念清的声音沙哑得可怕。

  夏灵溪抬头,这才发现哥哥的眼睛通红,却没有一滴眼泪。

  他的眼神让她害怕——那里面的光芒消失了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。

  ……

  葬礼那天却是雨季难得的放晴。

  夏灵溪穿着黑色连衣裙,站在墓碑前。

 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,在阳光下闪着悲伤的光。

  夏念清撑着一把黑伞,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。

  养父母在照片里微笑着,就像往常一样温柔。

  “为什么…”夏灵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为什么不要我们了…”

  她跪在地上,手指抠着冰冷的墓碑,身影像极了四岁——缩在孤儿院角落阴影里的她。

  夏念清强行把她拉起来,用身体抱住她发抖的身体。

  “回家。”他只说了这两个字。

  家还是那个家,却再也不是家了。

  夏念清开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觉。

  夏灵溪经常在凌晨发现他坐在养父的书房里,面前摊着各种文件——保险单、房产证、监护权转移手续…

  “哥哥…”她站在门口,抱着小熊玩偶。

  夏念清头也不抬:“去睡吧。”

  “我害怕…”

  夏念清这才放下笔,走到她面前蹲下。

 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,动作很轻,眼神却很遥远。

  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

  他的声音很温柔,却没有温度。

  夏灵溪开始害怕雷声,开始做噩梦。

  每次惊醒,她都会光着脚跑到夏念清房间,确认他还在。

  有时她会发现夏念清根本没睡,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。

  “哥哥,你为什么不哭?”有一天她忍不住问。

  夏念清正在整理养父的遗物,闻言停顿了一下:“因为我要坚强。”

  “可是…”夏灵溪抓住他的衣袖,“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可以哭的…”

  夏念清放下手中的相册,轻轻擦掉她的眼泪:“爸爸妈妈希望我照顾好你。”

  夏灵溪扑进他怀里,却发现哥哥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。

  她抬头,看见夏念清的眼神穿过她,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。

  那天晚上,夏灵溪偷偷看见夏念清对着养父的衬衫发呆。

  他把脸埋进那件格子衬衫里,肩膀微微发抖。

  但当她走近时,夏念清立刻挺直了背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表情。

  夏灵溪开始害怕。

  她害怕夏念清看向窗外的眼神,害怕他接电话时短暂的沉默,更害怕他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解脱般的疲惫。

  “哥哥,你会离开我吗?”她经常半夜惊醒,跑到夏念清房间确认。

  “不会。”夏念清总是这样回答。

  但夏灵溪不再相信承诺了。

  因为,她亲眼见过“永远”是多么脆弱的东西。

  ……

  处理完养父母的后事,十六岁的夏念清站在老宅门口,手里攥着两张单程车票。

  身后是已经锁上的房子,面前是拖着行李箱、眼睛红肿的夏灵溪。

  “哥哥,我们一定要走吗?”十五岁的夏灵溪小声问,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角。

  夏念清蹲下身,替她整理好围巾:“这里的冬天太冷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。

  事实上,是这里的回忆太多了,他太害怕了

  ——害怕永远空出来的卧房,害怕餐桌上永远空出来的两个位置,害怕十年来的习以为常……

  夏灵溪低着头,眼泪砸在雪地上,融出一个个小坑。

  “他们会找不到我们的…”

  夏念清的手指僵了一下。

  他知道妹妹说的是谁。

  “不会的。”他摸了摸她的头,勉强扯出一个笑容,“爸爸妈妈…会一直看着我们。”

  ……

  新城的高楼大厦让夏灵溪头晕目眩。

  第一天晚上,夏灵溪抱着膝盖坐在窗边,看着陌生的霓虹灯光。

  “哥哥,这里没有星星。”

  夏念清正在整理证件,闻言抬头:“这里的灯光太亮了。”

 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,走到她身边坐下:“但月亮是一样的。”

  夏灵溪靠在他肩上,突然问:“我们会变得有钱吗?”

  夏念清沉默了一会儿:“会的。”

  “那…你会一直陪着我吗?”

  这次夏念清没有立刻回答。

  他望着窗外那轮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夏灵溪知道,这个承诺和以前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