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记忆之墟-《创世:缔造九天》

  裂缝之中的寂静,是连时间本身都被稀释的虚无。

  穿透那层刺眼的黑光后,周遭的一切骤然平缓下来。

  张淮安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混沌或破碎景象,而是一片浩瀚无垠、

  类似星空的奇异天幕。

  然而,那并非真实的宇宙星辰。

  无数闪烁、明灭的光点,是一个个流动的、仿佛拥有生命的画面。

  它们如同被囚禁的水母,在无形的深海中沉浮、

  舒展,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情感涟漪与记忆片段。

  这里是“记忆之墟”,或者说,是规则的夹层,

  过往与未来的碎片在此沉淀、显化。

  张淮安静静地悬浮着,身体感受不到任何方向,

  只有绝对的失重。

  他抬起手,指尖轻易地触碰到了一幅飘过的画面——

  那里面是某个陌生修士在山巅练剑的残影。

  一股柔和但坚定的阻力传来,如同触摸到一层富有弹性的水膜,阻止着他更深层次的探究。

  这与几百年前他第一次误入此地时的感觉,别无二致。

  他无法进入这些画面,只能作为旁观者,窥视这些被定格流转的时光碎片。

  “依旧如此……”他心中默念,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被迅速敛去。

  千年岁月,早已教会他不对无法改变之事投入过多情绪。

  他低下头,摩挲着食指上那枚古朴的纳傀戒。

  神念微动,戒指表面泛起不易察觉的幽光,产生一股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推力。

  这股力量按照他主观认定的“下方”方向作用,

  推动着他在这片无垠的记忆星海中开始缓慢“下沉”。

  这个过程注定漫长,或许数月,或许数年。

  但对于张淮安而言,时间是最廉价也最昂贵的概念。

  廉价在于他拥有近乎无限的时间;

  昂贵在于,正因无限,每一刻的重复与等待才更显煎熬。

  他像一个在无边沙漠中独行的旅人,周围的记忆画面是海市蜃楼,

  绚丽却无法解渴,只能作为排遣永恒孤寂的、微不足道的消遣。

 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遵循某种既定的规律运转、重复。

  唯有他,张淮安,是这个恒定系统里唯一的变量,

  一个不和谐的音符,一个脱离了“轨道”的存在。

  这种认知,在过往曾带给他一丝掌控命运的错觉,

  而此刻,却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意味。

  不知“漂浮”了多久,一丝极其微弱的重力感悄然加身。

  很轻,如同羽毛拂过,却让张淮安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——

  这意味着他正在接近“里世界”的某个锚点,

  或者说,某个“白环”可能存在的区域。

  就在他准备调整姿态,适应这新出现的力量时——

  异变陡生,

  一幅远比周围其他碎片更加庞大、更加凝实,

  边缘甚至闪烁着淡金色光晕的记忆画面,毫无征兆地在他正前方缓缓展开、运转起来。

  只一眼,张淮安那沉淀了千年古尘、见惯了沧海桑田的心神,如同被亿万钧雷霆狠狠击中!

  画面中的场景,人物,乃至每一个细节,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!

  那是 他 的记忆!

  或者说,是他原本的未来!

  画面中,是在一个桃花纷飞的山谷,溪水潺潺。

  一个穿着异界服饰、眼神懵懂又带着好奇的年轻人(玩家)跌跌撞撞地出现,

  而在一旁的梨花树下,一道清丽绝俗的身影正凝望着飘落的花瓣,

  侧脸线条柔和,眼神却带着一丝与周遭美景格格不入的倔强与疏离。

  是她!

  那个让他辗转千年,

  爱恨交织,最终成为他永生记忆中唯一痛处的女子!

  他与她的初遇!

  上一世,他确实在此地之后很久,才在这片记忆之墟中看到过类似的画面。

  当时,他只以为这是此地记录了他已经发生的过去,是时间长河在此地留下的倒影。

  虽然奇异,但并未深想。

  可如今……

  不对!时间不对!

  张淮安的心脏猛地一缩,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!

  他现在所处的“时间点”,

 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,绝对还没有到达那个桃花山谷!

  他还没有遇见任何玩家,更没有遇见她!

  这意味着什么?

  这意味着眼前这幅画面,记录的不是他的过去,

  而是……他尚未经历的、被规划好的未来!

  “这……怎么可能?!”

  一声压抑不住的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的低吼,从张淮安喉间挤出。

  他强行中止了下沉,死死地钉在原地,瞳孔剧烈收缩,

  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子,剐蹭着画面的每一寸。

  他颤抖着伸出手——这一次,不再是好奇的触碰,

  而是带着一种求证、一种试图打破什么的疯狂,再次按在了那流转的画面上。

  画面依旧稳定地运转着,阻力依旧存在。

  他看到画面中的“自己”如何与那玩家接触,如何因缘际会与她相识,

  那女子回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与惊艳,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!

  一切细节,栩栩如生,分毫不差!

  但视角……是第三人称!

  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,在记录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!

  “咕噜……”张淮安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,干涩得发疼。

  一滴冰冷的汗珠,从他光洁的额角悄然滑落,

  划过他的脸颊,带来一种黏腻的、如同被毒蛇爬过的触感。

  无数个他曾以为早已找到答案,

  或者干脆放弃思考的终极问题,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,

  冲垮了他千年筑起的心防,在他脑海中疯狂炸响:

  “这都是注定要发生的未来?

  还是说……这昭示着一切早已被书写好的‘结局’?”

  “我们都已经被规划了?

  像提线木偶一样,沿着看不见的丝线舞蹈?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

  反抗?顺从?或者连这‘反抗’与‘顺从’的念头,本身也是剧本的一部分?”

  “这个世界……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、

  欢愉、爱憎、挣扎……是真的吗?

  还是说,仅仅是某个更高维度存在眼中,

  一段可以随意浏览、重复播放的……‘记录’?”

 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。

  他猛地看向四周。

  那无数闪烁、明灭、重复流转的记忆画面,不再是无害的消遣。

  它们像无数只冰冷的、窥探的眼睛,

  记录着所有陷入此间生灵的“既定轨迹”。

  它们永恒地重复着,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:

  一切挣扎皆是徒劳,所有变量终将回归常量。

  原本以为自己是超脱棋局的棋手,

  至少是棋局中一个意外的变数。

  此刻却惊恐地发现,自己可能依旧只是棋盘上一枚比较特殊的棋子,

  甚至连这“特殊”,也早已被纳入计算之中。

  “呃……”一声压抑的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呻吟溢出。

  张淮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凉了下去。

  那幅关于“初遇”的画面,依旧在他眼前,一遍,又一遍,不知疲倦地重复上演着。

  桃花依旧纷飞。

  她依旧站在树下。

  而那个尚未经历此事的“他”,正按照既定的脚本,走向命定的相遇。

  一切,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重活一世的野望,

  嘲笑着他那想要扭转命运、紧紧抓住挚爱的……卑微执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