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我想活下去-《逆神者:于黄昏的残响》

  浓稠得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,死死裹缠着夜溪的意识,密不透风。

  彻骨的冰冷。沉重的窒息感。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她单薄的魂魄上。

  没有光。没有声。只有无边无际的失重感,像无形巨手,拖拽着她,朝那深不见底的虚无深渊沉沦、坠落。

  一片羽毛。在绝对的虚空里,身不由己地飘荡。

  恐惧早已蚀骨,化作冰冷的钢针,钉入她的骨髓。连挣扎的念头都冻僵了,只能任由自己滑向永恒的寂灭。

  “沉下去吧......就这样......永远......”

  意识即将彻底消融于死寂的刹那——

  一个声音,粗重地喘息着,压抑到极致的嘶哑,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骤然穿透厚重的黑暗帷幕,狠狠撞进她的意识。

  “不能......丢下她......”

  是......

  那个男生?

  夜溪的意识,微弱地、冰冷地波动了一下。

  为什么?

  这个念头像冰棱,刺破麻木。

  为什么不能丢下她?

  她不过是个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。一个同样被烙上“失格”印记、注定拖累他的包袱。

  在这地狱里,抛下她,不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吗?

  就像......就像她自己一样。永远,是被抛下的那一个。

  冰冷的麻木再次涌上,试图淹没那点微弱的涟漪。

  然而,另一个更尖锐、更幽冷的声音,从灵魂最深的裂痕中渗出,带着蚀骨的嘲弄与痛苦,幽幽响起:

  “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了......”

  “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?!”

  “告诉我......”

  “为什么!!!”

  意识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了。

  不是声音。是无数破碎的画面,裹挟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与绝望,蛮横地冲垮了某种坚硬的壁垒。

  “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?”

  这念头不再是冰冷的诘问,它化作了无数烧红的刀刃,反复切割着她的灵魂,痛不欲生。

  一个冰冷、平静,毫无波澜的声音,在她意识彻底崩溃的边缘,如同幽灵般浮现:“我不会阻止你回忆。但你要想清楚,是否能承受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。”

  承受?

  “我......”

  她艰难地,朝着那片虚无,抬起无形的手。

  “我想知道......自己是谁......”

  轰——!!!

  天空在燃烧!不再是凝固的暗红,而是末日般的橙黄与漆黑烟柱,疯狂翻涌!

  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树,在扭曲的烈焰中无声悲鸣,轰然倒塌,溅起冲天的火星!

  宏伟得无法想象的建筑群——流淌奇异光辉的尖塔、穹顶——如同脆弱的沙堡,层层崩塌!碎片被灼热的气浪卷上高空,化作一场死亡的流星雨!

  尖叫!

  不是人声!是灵魂被焚烧时最本源的哀嚎!汇聚成淹没一切的恐怖声浪!

  “溪儿——跑啊!!!”

  一个凄厉到变形的女声,猛地撕裂喧嚣!

  夜溪“看”到——

  一只染满鲜血的手!异常温柔的手!用尽最后的力气,狠狠将她小小的身体推了出去!

  是妈妈......?

  那张温柔的脸庞,沾满血污尘土。美丽的眼睛圆睁着,盛满无边的恐惧......和刻骨的眷恋。

  推开的力道如此之大,大到她小小的身体,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摔飞。

  就在飞出的瞬间,眼角的余光瞥见——

  一道无法形容的、纯粹由黑暗与冰冷星辰构成的巨大“裂痕”,无声地,吞噬了妈妈所在的位置。

  妈妈的身影,连同那声最后的呼喊,瞬间被那片黑暗抹去,仿佛从未存在。

  “不要——!!!”

  无声的嘶吼在识海炸裂!

  画面疯狂切换。

  爸爸......?

  那个总用宽厚肩膀将她高高抛起、笑声爽朗的男人。

  他挥舞着一柄流淌炽白光芒的巨大武器,怒吼着冲向天空——那里,密密麻麻、如同蝗虫般的狰狞黑影。

  一道粗大的、缠绕不祥紫电的光束,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。

 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,炽白的光芒如风中残烛熄灭,直直从燃烧的天空坠落,砸进下方翻腾的、冒着气泡的猩红泥沼。粘稠的血浪溅起,瞬间将他吞没。

  朋友......

  上一刻,还在花园里追逐发光的蝴蝶......

  下一刻,她们的身体在眼前发生恐怖的畸变。

  皮肤撕裂,骨骼扭曲爆响,眼珠被疯狂生长的角质挤爆!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!

  她们......不!是它们!

  嘶吼着,流淌涎液,朝着曾经的伙伴,朝着夜溪猛扑过来!

  一张张熟悉的脸,在腐烂中扭曲成最可怕的噩梦!

  “活下去!溪儿!跑!快跑!”又一个熟悉的声音,在混乱战场的边缘嘶吼。

  是师父......

  那个总板着脸、却偷偷塞给她糖果的严厉老人。

  灰白的头发在狂风中凌乱。古朴的长袍破碎不堪,浑身浴血。

  他正奋力支撑着一面巨大的、布满符文却已遍布裂痕的光盾。

  盾外,是数不清的、形态扭曲、散发毁灭气息的恐怖存在。它们疯狂冲击着光盾,每一次撞击,裂痕蔓延,光芒黯淡一分。

  师父猛地回头。

  那张刻满岁月与此刻极致疲惫的脸上,燃烧着一种夜溪从未见过的眼神,死死钉在她飘荡的意识上。

  “活下去!你......是最后的希望!!!”

  紧接着——

  支撑到极限的光盾,发出一声清脆的、如同琉璃破碎的哀鸣,彻底炸裂。

  毁灭的洪流,瞬间将师父的身影吞没......

  “为......什......么......?”

  夜溪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绝望中沉沦。

  所有被强行封锁的记忆,如同冲破堤坝的灭世洪流,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彻底淹没。

  亲人、朋友、家园、师父......所有美好的一切,在她眼前焚烧、撕裂、扭曲、吞噬。

  意识在痛苦的狂潮中摇摇欲坠。

  母亲推开她时眼中的眷恋与绝望......父亲坠落泥沼溅起的血浪......朋友畸变时的痛苦哀嚎......师父被洪流吞没前那灼热如烙印的“希望”目光......

  那目光,比死亡本身更沉重万倍!压得她灵魂欲碎!

  “想活下去吗?”

  一个陌生的、冰冷的声音,在这无边的地狱中传来。

  “我......”

  一个极其微弱、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,在她意识的最深处,挣扎着响起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声音颤抖着,浸满恐惧......却带着一丝被血与火淬炼出的、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星。

  指甲仿佛深深掐进了无形的掌心,灵魂在尖叫与沉寂的边缘撕裂。最终,那火星猛地一跳,冲破层层冰封的绝望,从灵魂的灰烬中嘶哑地挤出:

  “我想......活......”

  “我想活下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