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7章 亲人的离世,-《掌心的刺》

  北方的九月,秋老虎还没完全褪去余威,正午的阳光晒在藏蓝色的特警制服上,依然带着灼人的温度。江逸晨,30岁,深圳特警第一支队的年轻连长,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反恐演练,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,紧紧贴在制服上。他抱着一摞画纸,脚步略显沉重却依旧挺拔地走向停车场。他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不远处,车身线条硬朗,像他一样充满力量,也像他此刻压抑着悲痛的心。

  他拉开车门,把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。最上面的一张,是他修改了无数遍的校服设计稿。主体是清澈的天蓝色,像雨后初晴的天空,又像山涧里孩子们洗过手的溪流。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明黄色的边,那是他记忆里舅舅林朝阳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开花的颜色,明亮又温暖。他特意把袖口做得比普通校服宽松一些,想象着孩子们穿着它爬树、追蝴蝶,袖子撸起来就是一双利落的小胳膊。裤脚则设计了隐藏的束口绳,轻轻一拉就能收紧,这样就算孩子蹿个子快,校服也能多穿一两个季节。图纸的右下角,他画了个歪着头微笑的小树苗,树苗的叶子细细软软,用的是最嫩的绿色。

  “差不多了,就差最后一点细节。”江逸晨对着图纸小声嘀咕,指尖在小树苗的轮廓上摩挲着。他想起半个月前,收到大姐江念初寄来的那封信时的心情。信封是用父亲江哲在深圳龙华创办的“江哲教育机构”的旧信笺糊的,边角都磨得起了毛。里面装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,还有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。

  大姐江念初今年36岁,早在她32岁那年,就从父亲手里接过了“江哲教育机构”。父亲当时拍着她的肩膀说:“念初,这机构是我一辈子的心血,交给你,我放心。”四年来,她果然没让父亲失望,不仅维持了机构的稳定运营,还新增了“国学启蒙”“自然探索”等特色课程,赢得了家长和学生的一致好评。但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老家山坳里的那所小学——那是父亲教书起家的地方,也是她和逸晨、念熙的启蒙学堂。信里,她的字迹娟秀又认真:“逸晨,见字如面。山里的秋天来得早,孩子们都穿上薄外套了。最近上课,总有孩子偷偷问我,城里的小学生是不是都有统一的校服,穿起来是不是特别神气。我看着他们穿着洗得发白、大小不一的旧衣服,心里酸酸的。你是学美术的,又是咱们家最有才华的,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帮孩子们设计一套校服?哪怕只是画个样子,让他们看看也好。”

  照片上,十几个孩子挤在老家那所斑驳的教室里。墙壁上的白灰已经脱落,露出里面的黄土墙,但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奖状和画。孩子们有的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衬衫,有的穿着打补丁的旧外套,手里握着磨得快没尖的铅笔。但他们的眼睛,却亮得像黑夜里的星星,齐刷刷地望着镜头,带着一丝腼腆,又藏着无限的渴望。

  江逸晨当时就红了眼眶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,也是在这所教室里,跟着67岁的父亲江哲读书写字。父亲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,戴着一副旧眼镜,一笔一划地教他们写汉字,声音洪亮又温柔。而61岁的舅舅林朝阳,那个总是穿着蓝布衫、手掌粗糙的男人,是他美术路上的启蒙老师。舅舅省吃俭用给他买了第一盒彩色铅笔,说:“逸晨,好好画,画出咱们大山的样子,画出孩子们的笑脸。”

  如今,他成了一名特警连长,肩上扛着守护一方平安的重任。但用自己的画笔给孩子们圆一个校服梦,总该是能做到的。他甚至能想象到,等校服做好了,双胞胎妹妹江念熙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,吵着要给他寄照片,炫耀孩子们穿上新衣服的样子。念熙跟他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性格却活泼外向得多,现在是深圳龙华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,还兼任语文和美术老师,整天和孩子们在一起,比谁都懂他们的心思。她的班上还有大姐的儿子陈志鹏,10岁的陈志鹏聪明懂事,经常帮她收发作业。大姐的双胞胎女儿陈语安和陈语宁今年7岁,上一年级,每天由39岁的大姐夫陈屿负责接送三个孩子上学。

  江逸晨的思绪又飘到了医院。父亲江哲一个月前在教育机构突发脑溢血,当时情况危急,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。他请假赶回来时,父亲已经脱离生命危险,转到了普通病房,但一直昏迷不醒。这些天,照顾父亲的担子落在了大姐夫陈屿的父母身上:59岁的陈斌和57岁的苏敏。两位老人淳朴善良,把江哲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照顾,每天轮流守在医院,喂饭、擦身、翻身,从不抱怨。江逸晨心里既感激又愧疚,总觉得自己没能尽到做儿子的责任。

  他也想起了舅舅林朝阳,舅舅最近总说头疼,在老家查不出原因,念熙已经让他来深圳医科大看看了,可舅舅总说家里的庄稼离不开人,一直拖着。江逸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打算这次忙完,就亲自回老家接舅舅来深圳检查。

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他以为是念熙发来的消息,嘴角不自觉地弯起,笑着掏出手机。屏幕上跳动的“妈”两个字,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——64岁的母亲林晚星很少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,除非有急事。

  “喂,妈。”他按下接听键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传来母亲压抑着哭腔的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:“逸晨……你舅舅……走了。”

  “妈,您说什么?”江逸晨猛地握紧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“舅舅怎么了?他不是还没来得及来深圳检查吗?怎么会突然……”

  “就是因为头疼,在老家查不出原因,昨天突然加重,送到县医院就不行了……医生说是脑癌晚期……”母亲的哭声越来越大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江逸晨的心,“你表哥林宇泽,你表姐林雨彤都已经赶到深圳殡仪馆了。他们说,你舅舅生前最疼你和念熙,一定要等你们俩回去见最后一面,才能火化……你爸这边……陈斌和苏敏还在医院守着,但他们年纪也大了,照顾你爸很吃力……我本来想过去替换他们,现在又出了你舅舅的事,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……”

  后面的话,江逸晨已经听不清了。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嗡嗡作响,眼前不断闪过舅舅和父亲的样子——舅舅在院子里种槐树,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;父亲在灯下批改作业,眼镜滑到了鼻尖上;舅舅带着他摸鱼,裤脚沾满了泥巴;父亲教他写毛笔字,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;舅舅把核桃剥给他吃,把最大的那块塞到他嘴里;父亲把他的画贴在墙上,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有天赋……

  舅舅走了,还在殡仪馆等着他和念熙回去送最后一程;父亲还在昏迷,躺在医院里需要人照顾;母亲六神无主,在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这个家,一下子就塌了。江逸晨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,砸在手机屏幕上,晕开一片水渍。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被紧紧攥住的疼痛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  “妈,您别慌,”江逸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声音却依然沙哑,带着哭腔,“我现在就过去。您先在家等着,我先去医院看看爸,跟陈叔和苏姨说一声,然后马上带着念熙去殡仪馆。舅舅在等我们,我们必须回去。”

  挂了电话,江逸晨立刻拨通了支队领导的电话。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家里的突发情况,语气带着无法掩饰的悲痛和坚决。领导沉默了片刻,最终同意了他的紧急请假申请,但只给了他三天假:“逸晨,我知道你家里出了大事,节哀顺变。但队里下周有重大安保任务,你是骨干,必须按时归队。”

  “谢谢领导!”江逸晨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苦涩和绝望。三天,只有三天时间。他要从深圳赶到老家,送舅舅最后一程,处理完后事,还要回深圳安顿好父亲和母亲。时间太紧了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和死神赛跑。但他没有选择,舅舅在等他们,他不能让舅舅带着遗憾离开。

  放下电话,江逸晨发动了汽车。引擎发出一声低吼,像是在宣泄他内心的悲痛。黑色的越野车缓缓驶出停车场,朝着医科大的方向疾驰而去。他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张校服设计稿,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天蓝色和明黄色,还有那个小小的太阳。

  “舅舅,您等着我们,”他轻声说,声音哽咽,“我和念熙一定会回去送您最后一程。爸,您也要等着,我很快就回来。我一定会撑起这个家,完成你们的心愿,不让你们失望。”

  与此同时,在深圳龙华小学的一间教室里,江念熙刚上完一节美术课。30岁的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,头发扎成马尾,显得干净利落。她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展示着自己画的“我的梦想”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作为三年级的班主任和语文、美术老师,她每天都和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在一起,感觉自己也充满了活力。

  “老师,你看我画的宇航员!”一个小男孩举着画跑过来,兴奋地说。

  “画得真好,小明!老师相信你长大了一定能成为宇航员,去探索太空的奥秘。”江念熙摸了摸他的头,笑着说。

  下课铃响了,孩子们陆续走出教室。江念熙收拾好教案,拿起手机准备给母亲打个电话,问问父亲的情况,却看到了江逸晨发来的短信。短信内容很短,却像晴天霹雳,让她瞬间僵在原地:“念熙,舅舅走了,在殡仪馆等我们回去,速来医院,我只有三天假。”

  江念熙的心猛地一沉,手里的手机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。屏幕摔出了一道裂痕,就像她此刻的心,碎得不成样子。她冲进办公室的休息室,反锁上门,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,眼泪瞬间决堤。

  舅舅走了……那个总是疼她爱她的舅舅,那个会把她扛在肩膀上摘槐花的舅舅,那个会偷偷给她塞糖吃的舅舅,怎么突然就走了?还有爸爸,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,哥哥只有三天假……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几乎崩溃,她蜷缩在地上,哭得撕心裂肺。

  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慢慢冷静下来。她擦干眼泪,捡起手机,屏幕已经黑了,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。她只好用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江逸晨的电话。电话很快就被接起,那边传来哥哥急促而沙哑的声音:“念熙,你怎么才接电话?我正往医院赶,你也快点过来。爸那边陈叔和苏姨在,我跟他们说一下,我们马上回老家。舅舅在等我们,我们不能让他等太久。”

  “哥……”江念熙哽咽着说,声音因为过度悲伤而有些颤抖,“我手机摔了,我现在就请假过去。你路上小心点,我怕……”

  “别害怕,念熙,有哥在。”江逸晨打断她的话,语气坚定,“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去,送舅舅最后一程。你快点,我在医院门口等你。”

  挂了电话,江念熙深吸一口气,擦干脸上的泪痕。她走出休息室,找到校长,语无伦次地说明了家里的情况。校长见她情绪激动,脸色苍白,立刻批准了她的假,并让其他老师帮忙代班,尤其是帮忙照看陈志鹏。

  “念熙,你别太伤心了,节哀顺变。家里的事要紧,你先回去处理,学校这边有我们呢。”校长安慰她说。

  “谢谢校长。”江念熙鞠了一躬,转身匆匆离开办公室。她收拾好东西,匆匆赶往停车场,开车朝着医科大的方向驶去。路上,她的手一直在发抖,眼泪模糊了视线,她不得不几次停车擦眼泪。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:“舅舅,您再等等我们,我们马上就到。爸,您一定要没事,等着我们回来。”

  当江念熙赶到医科大普通病房楼下时,江逸晨已经在那里等她了。他靠在黑色的越野车上,穿着特警制服,身姿挺拔,却难掩脸上的疲惫和悲伤。看到江念熙过来,他立刻迎了上去。

  “哥。”江念熙扑进他怀里,又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
  江逸晨轻轻拍着她的背,安慰道:“好了,念熙,别哭了。我们现在要坚强,舅舅还在等我们。”他的声音也很哽咽,但他必须忍住,他是哥哥,要给妹妹依靠。

  兄妹俩平复了一下情绪,一起走进病房。陈斌和苏敏正坐在床边,苏敏手里拿着勺子,小心翼翼地给江哲喂流食。江哲依旧闭着眼睛,没有任何反应,但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。看到他们进来,苏敏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:“逸晨,念熙,你们来了。”

  江逸晨对着陈斌和苏敏鞠了一躬,语气诚恳:“陈叔,苏姨,辛苦你们了。我舅舅去世了,还在殡仪馆等着我们回去送最后一程。我只有三天假,必须马上回去。爸这边就拜托你们多费心了,我们处理完后事就立刻回来。”

  陈斌放下手里的水杯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逸晨,你放心去吧,你爸有我们照顾,不会有事的。你和念熙路上注意安全,节哀顺变。”

  苏敏也放下勺子,擦了擦手:“是啊,逸晨,念熙,家里的事要紧,你们快去吧。这里有我们呢,我们会按时给你爸喂饭、擦身、翻身的,你们别担心。”

  江逸晨和江念熙走到父亲床边,握住父亲的手。父亲的手很温暖,却毫无力气。“爸,我们去送舅舅最后一程,很快就回来。您一定要快点醒过来,我们都在等您。”江逸晨轻声说,眼泪掉在了父亲的手背上。

  江念熙也哽咽着说:“爸,您好好休息,我们很快就回来。您还记得吗?您答应过要看着我教的学生穿上新校服的,您一定要说话算话。”

 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父亲,转身匆匆离开病房。走出医院大门,江逸晨看了一眼手表,已经下午两点了。“我们必须尽快赶到老家,不然来不及了。”他说,“我查了一下,最近的一班飞机是下午四点半的,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。”

  “好。”江念熙点了点头,没有丝毫犹豫。

  江逸晨发动汽车,黑色的越野车朝着深圳殡仪馆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  江逸晨深踩油门,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,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。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校服设计稿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舅舅的笑容、父亲昏迷的脸庞、山里孩子渴望的眼神,交织在一起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  半小时后,江逸晨和江念熙在殡仪馆门

  江逸晨轻轻拍着她的背,声音哽咽:“别哭了,念熙。我们现在要坚强,送舅舅最后一程。校服的事,我们一定会完成,不让舅舅失望。”

  兄妹俩平复了情绪,并肩走进殡仪馆大厅。大厅里肃穆而安静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。母亲林晚星、大姐江念初、表哥林宇泽、表姐林雨彤已经在那里等着了。许晓晓坐在椅子上,由林雨彤搀扶着,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,头发花白了大半,眼睛红肿得像核桃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朝阳……你怎么就这么狠心……”

  看到江逸晨和江念熙进来,林晚星立刻迎了上去,握住他们的手,眼泪掉了下来:“逸晨,念熙,你们来了。你爸那边……陈斌和苏敏在照顾,你们别担心。”

  “妈,您别太伤心了,注意身体。”江逸晨看着母亲憔悴的脸,心里一阵愧疚。

  江念初也走过来,拍了拍他们的肩膀:“逸晨,念熙,节哀顺变。牧师已经来了,我们准备一下,马上开始告别仪式。”

  林宇泽站在一旁,脸色苍白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:“逸晨,念熙,对不起,没能照顾好爸爸。他走的时候,还在问你们什么时候来,还说想看你设计的校服。”

  “表哥,这不怪你。”江逸晨摇了摇头,把校服设计稿递给许晓晓,“舅妈,这是我设计的校服,天蓝色的,还有明黄色的镶边,是舅舅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