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独挡一面-《从死囚到统帅》

  风沙停了,天边刚透出点灰白。叶天寒还站在西墙残垣上,刀没入鞘,手也没松。他盯着远处那片烧成黑炭的洼地,火已经熄得差不多,只剩下几缕青烟打着旋往天上飘。

  他动了动肩膀,裂开的披风角被风吹得一晃一晃。左臂那道疤隐隐发烫,像是在提醒他还活着。

  小伍从鼓台底下爬出来,手里抱着半截铜锣,嗓子哑得不像话:“统帅,要清点吗?”

  叶天寒嗯了一声,跳下断墙,脚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他弯腰看了眼一具叠在尸体堆上的蛮兵,后颈插着一根断矛,喉部三道割痕深而齐整——这手法他认得,是赵三锤练了上百遍的“切喉三连”。

  他没说话,继续往前走。

  东墙缺口那边,李二狗正扶着个包扎手臂的新卒蹲在地上数尸体。那人声音打颤,但报得清楚:“……四个,有两个是缠斗时砍死的。”

  叶天寒走近时,李二狗抬头看了眼,低声道:“这小子叫刘五,昨夜一人守拐角,用烧红的铁叉捅翻三匹马。”

  叶天寒盯着刘五的脸。烟灰混着血糊了一层,嘴唇干裂,可眼睛亮得吓人。他点了点头:“记下名字。”

  “统帅。”李二狗犹豫了一下,“王石头也杀了三个,替弓手挡了箭,翻身反砍的。”

  “他也活着?”

  “活下来了,腿中了一箭,还能站。”

  叶天寒转身走向中央空地。那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,有敌有己方,伤员靠墙坐着,有人低声呻吟,有人默默给同伴合眼。几个还能动弹的老卒正搬尸首,动作机械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  小伍跟上来,把铜锣放在一块石头上,问:“要集合吗?”

  “敲三声。”叶天寒说。

  小伍抡起木槌,咚、咚、咚——声音不大,但在死寂的烽燧台里传得很远。

  还能站着的人都陆续聚了过来,有的拄刀,有的扶墙,有的互相搀着。老卒们站在外围,有人冷笑:“这么点年纪就搞表彰?杀几个溃兵也算功?”

  这话没压住音,不少人听见了。

  叶天寒没理,踩上半截倒下的断墙,目光扫过人群,最后落在赵三锤、刘五他们几个身上。

  “昨夜,你们没退。”他说。

  没人接话,连风都像停了。

  “赵三锤。”他点名,“西坡守位,杀敌五个,全是一对一拼死的。你用的是伙房劈柴的刀法,改成了杀人路子。”

  赵三锤站得笔直,脸绷着,嘴抿成一条线。

  “刘五。”叶天寒看向另一个,“断马腿,破冲锋,杀四个。你那一叉下去的时候,身后没人帮你,是你自己撑住了阵脚。”

  刘五喉咙动了动,没说话。

  “王石头。”叶天寒声音沉了些,“替人挡箭,反杀三人。你腿上的伤,换回三条命。值。”

  他又点了另外三人,都是昨夜独自作战、守住关键位置的。

  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。那些原本冷笑的老卒,此刻都没再开口。

  叶天寒从腰间取下三枚铁牌,边缘有些磨损,正面刻着一个“火”字。

  “这是阵亡火长留下的。”他说,“以前谁带十人队,谁就有这块牌子。现在,交给你们。”

  他一个个念名字,亲手递过去。

  赵三锤接过时手有点抖,赶紧攥紧。

  刘五低头看着铁牌,嘴唇动了动,像是不敢信。

  “从今天起,你们带十人小队。”叶天寒说,“巡哨、布防、轮值,自己定。我不再下令,只看结果。”

  人群里嗡了一声。

  有人小声嘀咕:“真敢放权啊……”

  “这不是权。”叶天寒听见了,转头看过去,“这是命。你手下十个人,睡在哪,吃什么,什么时候该出刀,都由你管。他们活,是你带得好;他们死,也是你没护住。”

  他顿了顿:“怕担这个责,现在就把牌子还回来。”

  没人动。

  赵三锤把铁牌往怀里一塞,咧嘴笑了:“统帅,我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,早就不金贵了。现在多带几个人,正好。”

  刘五抬起头,声音还是轻,但稳了:“我……我也愿意。”

  王石头拄着拐,硬是站直了:“只要能拿刀,让我带一群崽子,挺好。”

  叶天寒看着他们,忽然咧嘴一笑。那笑不温不火,却像刀锋划过空气,让人心头一凛。

  “行。”他说,“那就试试。”

  散队后,李二狗带着人去修补栅栏,小伍抱着铜锣往鼓台走,路上回头看了一眼。

  刘五还站在原地,手里捏着那块铁牌,翻来覆去看。

  小伍走过去,拍了下他肩膀:“发什么愣?当火长了,还得挑人呢。”

  刘五苦笑:“我连自己都差点保不住,怎么带别人?”

  “那你昨夜为啥没跑?”小伍问。

  “……不知道。”刘五摇头,“就是觉得,要是我撤了,后面那几个弓手就得死。”

  “那就对了。”小伍说,“当火长不是因为你不怕,是因为你知道谁不能死。”

  刘五沉默了一会儿,把铁牌揣进怀里,点点头。

  西墙避风处,叶天寒靠着一段残墙坐着,刀横在膝上。他没闭眼,也没动,只是望着荒原尽头那条灰蒙蒙的地平线。

  小伍走过来,在旁边坐下:“统帅,您说他们真能行吗?”

  “行不行,得看接下来几天。”叶天寒说,“昨夜是拼命,今天是担事。不一样。”

  “可他们才刚活过来。”

  “所以更要快点长大。”叶天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掌心全是茧,指甲缝里还嵌着焦灰,“我们哪一个是慢慢长大的?”

  小伍不吭声了。

  远处,赵三锤已经开始吆喝人手,嗓门大得盖过风声:“张老六!别躺着了!起来点名!王二蛋!你腿没断就给我站起来!咱们现在是火队了,不是讨饭的!”

  有人笑出声,也有老卒摇头:“这小子,胆子不小。”

  刘五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,终于深吸一口气,朝另一群新卒走去。他声音不大,但一句一句说得清楚:“我是刘五,以后归我管的,站这边。不会用叉的,我教。怕黑的,晚上轮我守前半夜……只要你不逃,我就不会扔下你。”

  王石头拄着拐,在营地角落拉了个圈,招呼几个伤轻的围过来:“咱们这个队,不讲资历,只讲谁肯扛。明天起,我带你们练伏击步法,谁摔疼了别哭爹喊娘。”

  小伍看着这一幕,忽然扭头问叶天寒:“统帅,我们……也能像您一样吗?”

  叶天寒没回头。

  风卷起一缕焦灰,擦过他的脸。

  “你们已经开始了。”他说。

  刘五正带着两个新卒检查东墙栅栏,忽然停下动作。

 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牌,又抬头看了看站在残垣上的那个身影。

  那人依旧不动,像根钉子扎在废墟里。

  他低头,把手套紧了刀柄。

  然后迈步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