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章 太阴的轮回,迟来的第二次告别,愿这份爱,世代相传-《万神皆终》

  这位穿着黄色长袍的神明名叫“帝俊”,与所有高处不胜寒的上位者相比,这位曾经的古天帝似乎要幸运得多。

  太过久远的时间让他甚至有些忘了,那位名叫“常羲”的女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妻子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的。

  他只是隐约还记着,在那个神明稀缺且权责分化不明的上古年间,自己近乎是凭借一己之力维持着仙庭的正常运转。

  那些处理不完的繁杂事宜总是让自己忙到深夜,无暇休息。

  而司掌太阴的常羲每到此刻,便总会给帝俊披上一块粗布织成的斗篷,再为其斟上一杯热茶。

  做完这一切后,她还会替丈夫分担些事务,甚至以“置闰之法”设合历以调节阴阳,解决了日月运行不齐的问题。

  对帝俊而言,常羲像是柔和月色般,虽无声无息,不言不语,却每分每秒都在为自己驱散子夜的黑暗与寒凉。

  每一次看见她的身影或是听见她的声音,帝俊都觉着无比心安,甚至已经淡忘了那总归要到来的告别。

  然而,现实总是很讽刺的不够圆满。

  明明是一人之下的太阴之主,但在那个法则尚不够完善的年代里,却又唯独只有司掌太阴之人,无法像普通神明一般理所当然的永生。

  虽然其也有着近千年悠悠岁月,却终要像月亮夜升昼落一般在某一天转世轮回。

  这种宿命如鲠在喉的横在帝俊与常羲心头,可二人却又十分默契的谁都没有提及。

  大抵是连天帝也有些喜欢自欺欺人,觉着只要自己忘了,便不会有所谓的分别。

  可现实却终究不会随意志有所改变,即便是帝俊,也不行。

  这一天终归是如约而至的来了,等到天际尽头随着日出缓缓亮起,常羲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。

  她的手掌轻轻贴在帝俊的脸上,那一抹斗篷与热茶的温柔好像从来没有变过。

  “等着我……等我回来,月亮会照常升起,我……一定会回来……下一个千年,常羲……还做你的妻子。”

  女孩的声音在晨风中飘荡,带着无尽的承诺和深深的眷恋。

  随着月色归于沉寂,她的身影也消散在帝俊身前。

  那一天的破晓,在天帝眼中却是黑的有些发冷。

  当时的仙庭早已在二人的操持下可以独立运转了,帝俊也不再需要每日忙碌到深夜,但烛火下的那份心安,却终究成了他最珍贵的回忆。

  在那之后,帝俊常会望着下界发愣,直到自己看见了某位被称为“嫦娥”的女孩。

  那熟悉的感觉让他瞬间便意识到,这正是她的转世。

  沉浮中以为是情深缘浅,她的再度出现,令他看见誓言,承诺斑驳在水天之间。

  只是这一次,女孩却牵起了别人的手。

  见此一幕,帝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,毕竟对所有人来说,嫦娥就只是嫦娥,不过是在自己眼中,常羲永远都是常羲。

  “你呀你……食言了啊……”

  他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,转身走回了房间。

  其他神明只知道在那之后,天帝便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,每天就只是披着块破斗篷,坐在桌前看着一杯热茶发呆。

  随着茶水的热气渐渐消散,他的心也慢慢变得冷漠和遥远。

  至于另一边的嫦娥……原本依靠着灵魂中与太阴神位的牵绊,只要她顺其自然地成长,便终会顺理成章地通过继任太阴成神。

  然而,命运的轨迹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,而彻底将事情推向了预料之外的方向。

  由于逄蒙的贪婪之举,强夺不死药一事,迫使嫦娥主动服下这禁忌之物。

  这也使得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,因不死药误入歧途成仙,再也无法继任太阴,导致太阴之位空缺至今。

  也是因为这一变故,嫦娥虽然在人间常被称作“太阴星君”,但却没能得到任何正统神话的认可,亦无法在仙庭中占据一席之地。

  数千年的时光流转,沧桑经历了无数变迁,直到“最终战争”的第十一回战开始之前,天地间的历法已经隐隐显现出了混乱之兆。

  因此,太阴之位认主一事变得迫在眉睫,成为了当务之急。

  于是乎,帝俊便在这危急存亡之际找到了伏羲。

  两人在暗室内商议许久,最终决定由伏羲抽离嫦娥体内的不死药药性,并将其魂魄纳入精血之中,再由帝俊亲手将这滴鲜血送入月核。

  冥冥中的牵绊,会让嫦娥的魂魄在一段时间后通过重新执掌太阴而得以复生,同时借嫦娥之死为开端,破天界议会的厄运之局。

 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,伏羲不惜承担所有的骂名,也没有在一切结束前将这些告诉任何人。

  而另一边,帝俊则是悄悄前往了太阴之上,独自在月桂树下站立良久。

  凉风吹过树梢,帝俊的衣袍轻轻飘动,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上战斗的嫦娥,重新一点,一点,一点回想起关于常羲的一切。

  本来有些模糊的记忆,在此时刻意的探寻之下,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
  从彼此相见的一眼到破晓离别的触碰,从早期仙庭的琐事到逐渐昌盛的神域,帝俊一步一步在广寒深处徘徊着,想再看一看她住过的另一个地方。

  没有任何神明知道,甚至包括伏羲在内,等到嫦娥的灵魂与太阴神位彻底融合后,她便是永远的太阴之主。

  她将摆脱千年轮回的宿命,也不会再受广寒之地的束缚,她可以前往任何地方,去见任何想见的人。

  但与此同时……由于太阴神位只能容纳一人,嫦娥与它的融合便也代表着常羲的永远消失。

  这一次,不是轮回,也不是转世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复存在,甚至连带着她留存在帝俊脑海中的所有记忆也将一并消散。

  也是为此,天帝才不惜一切代价,冒着历法混乱的风险,一次又一次地推演太阴即位。

  对于仙庭的所有神明来说,太阴的重新继位与破天界议会的厄运之局都是让人值得高兴的事情。

  唯独对于帝俊而言,这将会是一场漫长而又短暂的……迟来的……第二次告别。

  等到嫦娥死于擂台之上,帝俊还是将那滴血液没入了月核之内。

  血滴下落的速度很快,但帝俊却觉得这一刻无比缓慢,他不免有些恍惚。

  也许,等到自己再次回到居所之内,那件有些破损的斗篷和茶杯便再无余温了吧……

  也许,自己还会疑惑为什么要留下如此老旧的物件,然后在某个清晨把它们当做垃圾丢掉……

  也许……

  帝俊一边想着,一边有些疲惫地靠在月桂树旁坐了下来。

  一枚树叶翩然落下,轻轻盖在他的脸上,这一刻,他竟觉着有些温暖。

  “我啊……我天帝帝俊活了千万年之久,就只见过两个女人,一个……叫常羲,另一个……也叫常羲。”

  帝俊的双眼闭上,缓缓睡了过去,可忽而间,又有一道刺眼的亮光将自己惊醒。

  他睁眼时就只看见自己身下的月色正在逐渐汇聚,它们向着希腊神域的方向流动,在那里的云层间凝成了一张白色大弓。

  一时之间,帝俊不觉有些发愣,他遥遥看向远方正与宙斯对峙的羿。

  良久的沉默后,他再次闭上了眼睛,开始等待起记忆消散的一刻。

  也许,这份浓烈的情感并不会随着记忆消失,它只是将要在另一个地方,永远的延续下去而已。

  所以……所谓的爱又究竟是什么呢?

  是违背本能,忤逆欲望的敬而远之吗?

  八戒扛着金钯,大摇大摆地走向“人”字门外,喃喃低语道:“第一次……就是最后一次,往后……就莫要相见了。”

  是超越生命,无惧无畏的不死不休吗?

  宗布神面对两位希腊神明而毫无惧色地宣告道:“为了她……这一次……谁来……谁便要死!”

  是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的依赖信任吗?

  女孩儿对着年幼的羿鼓舞道:“我一直都相信,你会成为天底下弓法最厉害的人,也许有一天,你连天上的太阳都能射下来呢!”

  是割舍回忆,只愿花开的成全与断舍离吗?

  帝俊动了动唇,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,惨白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:“也许,你没有食言,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诚温柔,只是我……不小心错过了而已。”

  是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万世开太平的逆光而行吗?

  姬昌大义凌然道:“老夫以身入局,可以羸弱之躯,胜天半子,成仙庭大势。”

  ……

  好像找不到答案,可能是太过市侩,也可能是年代的浮躁,与不安喧嚣尘上,以至于人们都忘了,在数千年以前,所谓的爱,是如此纯粹,如此热诚。

  “嘻嘻,夫君啊,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圆啊。”

  “夫君啊,要是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,你还会不会想我啊?”

  “夫君啊,要是有一天我们离得好远好远,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种,你会不会来找我啊?”

  “月有圆缺,人有合离,自古难全,这万世无休的等待,好像要至此而终了……”

  “下一个千年,常羲……还做你的妻子。”

  等花开满天,等下一次月圆,愿这份爱,世代相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