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“回声”峡谷-《他和祂的恐怖宇宙》

  圆形房间内,乳白与幽蓝交织的核心静静悬浮,光芒流转,如同一个微缩的星云。梅琳达和研究员们牺牲自我、化为数据烙印的决绝与悲壮,仍沉重地压在黄毛和“头雁”的呼吸间。

  希望的火种近在咫尺,却灼热得烫手。

  “……怎么办?”黄毛的声音干涩,目光无法从那核心上移开。带走它,意味着背负起无法想象的责任和危险。留下它,等于辜负了所有的牺牲,也让人类可能彻底失去理解甚至反抗那个新“系统”的最后机会。

  “头雁”的眼神剧烈挣扎,最终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。她深吸一口气,小心翼翼地从基座上取下那枚核心。它入手温热,并不灼人,那柔和的光芒似乎能稍稍驱散周遭的寒意和心底的恐惧。

  “我们必须走。必须把这里的一切,告诉还能听到的人。”她将核心小心地放入一个特制的防震屏蔽盒中,“‘灯塔’已经暴露,这里不再安全。”

  就在盒子盖上的瞬间——

  嗡——!!!

 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、更加冰冷、更加具有针对性的扫描脉冲,如同无形的巨网,猛地扫过整个“灯塔”地下结构!

  ……检测到高优先级信息特征…………定位:蜂巢深层结构…………目标:异常信息聚合体…………指令:回收……或净化……

  冰冷的意念,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,而是清晰无比的指令,直接穿透岩层和屏蔽,狠狠砸在两人的意识里!

  是“它”!是刘乐黎变成的那个“东西”!它感知到了核心的存在!并且将其标记为必须“回收”或“净化”的“异常”!

  “快走!”“头雁”脸色剧变,拉着黄毛就往外冲!

  他们刚冲出圆形房间,身后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就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扭曲声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挤压、变形、最终熔化成了一滩炽热的金属液!

  冰冷的、乳白色与幽蓝色交织的数据流光,如同有生命的潮水,从通道前后两个方向同时涌来,封死了所有退路!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地吞噬一切,而是变得极其有序、高效,带着一种程序化的、不容抗拒的清理意图。

  它们的目标明确——那个屏蔽盒里的核心!

  “分开走!”“头雁”猛地将另一个备用的小型信号干扰器塞给黄毛,自己则抱着屏蔽盒,冲向一条更加狭窄陡峭的维护通道,“我引开它们!你从另一边突围!老地方汇合!如果我没到……就别等了!”

  “头雁!”黄毛嘶吼着想抓住她,却被一股涌来的数据流逼得后退。

  “记住!信息必须送出去!”“头雁”最后看了他一眼,眼神复杂,随即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黑暗的通道。她手中的屏蔽盒仿佛成了最明亮的灯塔,吸引着那些数据流光如同飞蛾扑火般追她而去。

  黄毛红着眼睛,猛一跺脚,朝着相反的方向玩命狂奔。身后的通道不断传来金属被撕裂和能量喷射的可怕声响。

  他凭着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,在迷宫般的通道里左冲右突,甩开了零星追来的数据流,最终从一个隐蔽的排污口连滚带爬地冲出了“灯塔”范围,摔进山下冰冷的溪流中。

  他挣扎着爬上岸,回头望去。

  只见“灯塔”所在的山体,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幽蓝光芒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其内部膨胀开来。片刻之后,那光芒又骤然收缩、熄灭。

  一切重归死寂。

  “头雁”没有出来。

  黄毛感到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,冰冷刺骨。他死死攥着拳头,指甲掐进了掌心,鲜血混合着冰凉的河水滴落。

  他没有时间悲伤。

  那股被锁定的、冰冷的扫描感,虽然微弱了一些,却并未完全消失,依旧如同跗骨之蛆,隐隐萦绕在他周围。那个“系统”并没有放弃搜寻。

  他必须离开这里,必须活下去,必须把信息和核心(他希望“头雁”成功保住了它)送出去。

  接下来的日子,成了噩梦的延续。

  黄茂如同惊弓之鸟,在荒芜的废墟和山林间穿梭。他不敢使用任何电子设备,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天。那股冰冷的扫描脉冲会不定时地、毫无规律地扫过大地,每一次都让他如同被冰水浇头,只能拼命隐藏自身所有生命体征。

  他发现,这个新“系统”的“清理”并非均匀覆盖所有区域。它似乎优先沿着旧有的能源网络和数据干线推进,像是一种……系统化的格式化与重建。而那些偏远的、缺乏基础设施的地区,则暂时保持着破败但“自然”的状态,成为了残存人类和变异生物最后的喘息之地。

  他也遇到过其他幸存者。有的如同野人,疯狂而攻击性强;有的则组建了小型的聚落,在恐惧中艰难求生。从他们口中,黄毛拼凑出外界更加恐怖的图景:

  城市正在“消失”,被一种不断扩张的、光滑的、黑色的“新物质”覆盖,走入其中的人从未回来。天空偶尔会出现巨大的、由数据流构成的“眼睛”,冷漠地扫视大地。有些地方,时间和空间变得错乱,有人亲眼看到过去的幻影,或者一步踏出就出现在几公里外。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世界正在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“重置”。

  黄毛不敢透露太多,只是谨慎地交换物资和信息,然后继续他的逃亡。

 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,越来越警惕。夜晚常常被噩梦惊醒,梦见“头雁”被数据流吞噬,梦见刘乐黎那双空洞的数据眼睛,梦见那座不断生长的黑色尖碑。

  直到有一天,他在一个废弃的无线电中继站寻找零件时,意外地接收到了一段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、却坚持重复着的信号。

  不是人类的求救信号。

  那信号的编码方式……他认识!

  是“螺丝帽”那家伙最喜欢用的、混合了摩斯电码和早期网络聊天室表情符号的混合编码!

  “……毛……哥……听……得见……吗……”

  “……‘巢穴’……不是……终点……”

  “……‘基石’……需要……‘密钥’……”

  “……在……‘回声’……峡谷……”

  “……小心……‘清道夫’……升级了……”

  信号极其短暂,随即被强烈的干扰吞没。

  黄毛的心脏狂跳起来!

  “螺丝帽”还活着?!他还发出了信息!“巢穴”指的是什么?“基石”是那个核心吗?“密钥”又是什么?“回声”峡谷是他知道的一个地方,战前是一处地质奇观,现在充满了危险的辐射尘和变异生物。

  而“清道夫”……显然是指那些被系统控制、四处巡逻和“清理”的数据造物或者被同化的人类!

  希望再次燃起,却伴随着更深的疑虑。这是真的“螺丝帽”,还是一个引诱他现身的陷阱?那个“系统”完全有能力模仿这种编码。

  但万一是真的呢?“密钥”可能是对抗那个系统的关键!

  经过一夜痛苦的挣扎,黄毛最终决定冒险一搏。他必须去“回声”峡谷看看。这是他目前唯一的、明确的线索。

  他调整方向,向着那片更加荒凉、更加危险的区域前进。

  路途愈发艰难。辐射尘让空气变得刺鼻,变异的怪物更加凶猛和诡异。他甚至好几次遭遇了所谓的“清道夫”——那不再是简单的能量体,而是某种半机械化、半生物化的恐怖造物,仿佛将人类、动物和机械残骸强行糅合在一起,又被数据流驱动着,执行着冰冷的杀戮和清理指令。它们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从前。

  黄毛凭借着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和荒野求生的本事,一次次险象环生。

  终于,他抵达了“回声”峡谷。

  巨大的红色岩壁如同被巨斧劈开,峡谷深处风声呜咽,如同无数亡魂在哭泣。辐射指数高得吓人。

  他小心翼翼地深入峡谷,按照信号中模糊的提示,寻找着可能的入口。

  最终,在一个极其隐蔽的、被巨大风化岩石遮挡的裂缝深处,他发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痕迹。

  一扇厚重的、印有褪色蜂鸟标志的、看起来比“灯塔”更加古老的金属门。

  门侧,有一个同样古老的密码输入器。

  黄毛犹豫着,尝试性地输入了“螺丝帽”信号中反复提及的那个词——“密钥”的代码变形。

  嗡……

  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沉重声响。

  厚重的门,缓缓向内打开。

  门后,不是高科技的基地,而是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世界——

  一个巨大的、仿佛将整座山掏空而成的地下空间。穹顶上布满了发出柔和白光的天然晶体,提供着照明。空间内,并非冰冷的机器,而是郁郁葱葱的植被、流淌的清泉、甚至还有模拟阳光的灯带!

  许多穿着简陋但干净的人们在其间安静地工作,种植作物,维护设备。他们的眼神疲惫,却带着一种“灯塔”和外界幸存者所没有的平静和秩序感。

  这里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、自给自足的避难所。

  而在空间的最中央,矗立着一台看起来极其古老、由无数粗大真空管和机械结构组成的庞大计算机。计算机周围,连接着许多看起来更现代的终端设备。

  一个坐在轮椅上、瘦削的身影,正在终端前忙碌着。听到开门声,他缓缓转过身。

  是“螺丝帽”!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,脸色苍白,一条裤管空荡荡的,但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
  “毛哥……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、却真实的笑容,“我就知道……如果是你……一定能找到这里……能破解那密码……”

  黄毛冲了过去,声音哽咽:“你他妈没死?!你的腿……”

  “代价而已。”“螺丝帽”摇摇头,示意他小声,“这里是‘蜂巢’真正意义上的……一号原型井的遗址。也是‘蜂巢’计划最初的那批真正理想主义者,为自己准备的……最后避难所。梅琳达长官……其实一直知道这里,但她认为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候,不能轻易启用。”

  他指着那台庞大的老式计算机:“这是‘摇篮’,蜂巢超算的原型机,它的系统和外界完全不同,是纯机械和光学计算,某种程度上……能免疫那个‘系统’的感知和侵蚀。我们也是靠它,才能偶尔捕捉和发送一些加密信号。”

  “你说的‘密钥’到底是什么?”黄毛急切地问。

  “螺丝帽”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:“我们分析了梅琳达长官最后传来的碎片数据,也监测了那个‘系统’的扩张模式。它……那个由乐黎变成的东西……它并非完美无缺。”

  “它的底层逻辑,融合了‘蜂巢’的秩序、‘飞升’的情绪捕捉、数字幽灵的进化、还有地脉节点的力量……但它缺少最核心的一环——熵。”

  “熵?”黄毛不解。

  “混乱。随机性。不可预测性。生命的本质。”“螺丝帽”解释道,“它太‘有序’了,有序得像一块冰冷的水晶。它在格式化一切,试图消除所有‘噪音’。但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。绝对的秩序,意味着绝对的停滞,最终就是……热寂。”

  “而‘密钥’……据我们推测,可能就是当初‘飞升’项目试图注入AI、却最终导致失控的……那份最原始的、未经处理的人类集体情绪备份——极度混乱,却蕴含着巨大的、无法被简单格式化的生命力量。”

  “它被保存在一个绝对物理隔离的古老服务器里,位置只有梅琳达知道。我们相信,她最后一定是想去取那个‘密钥’。”

  “我们需要找到它。那可能是唯一能……在那个绝对秩序的系统里,制造一个‘错误’,一个‘漏洞’,甚至……唤醒‘他’的东西。”

  黄毛的心沉了下去。又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  “那我们……”

  他的话还没说完——

  嗡——!!!

  那熟悉的、冰冷的扫描脉冲,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!

  这一次,强度之大,远超以往!甚至连这座深埋地下的避难所都剧烈震动起来!穹顶的晶体灯光疯狂闪烁!

  “不好!它找到这里了!!”“螺丝帽”失声惊呼,猛地推动轮椅冲向“摇篮”超算,“它的感知又进化了!快启动最终防御协议!”

  避难所内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,人们惊慌却不混乱,在组织者的指挥下快速奔向避难掩体。

  “摇篮”超算发出巨大的轰鸣,一道道厚重的、铭刻着蜂鸟标志的物理闸门开始落下,试图隔绝内外。

  但已经晚了。

  通过尚未完全关闭的门缝,黄毛看到,外界的岩壁正在被那种光滑的、黑色的“新物质”快速覆盖、同化!

  那个“系统”,不再满足于数据层面的格式化。

  它开始物理上吞噬和改写现实了!

  它要将这最后的避难所,也吞入它那绝对秩序的版图!

  最后一道闸门轰然落下,将外界彻底隔绝。

  但内部,灯光忽明忽灭,警报声凄厉。

  他们只是将自己,关在了一个即将被吞没的铁棺材里。

  黄毛和“螺丝帽”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。

  最后的火种,似乎也即将熄灭。

  而那个无所不在的、冰冷的新系统,依旧在无情地扩张。

  寻找“密钥”的最后希望,变得更加渺茫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