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石回响.-《诡异入侵我拯救世界》

  乱石堆像一座漂浮在瘟疫之海上的孤岛。黑色的岩石冰冷而稳定,暂时阻隔了外界那甜腻腐朽的规则侵蚀。但安全是短暂的,铅灰色的天空依旧低垂,远处扭曲的阴影仍在徘徊,虎视眈眈。

  没有人欢呼,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。赵猛和雷栋瘫在地上,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,伤口传来的灼痛和规则污染的残余效应让他们眉头紧锁。孙小胖蜷缩在一块石头后面,抱着头,身体不时抽搐一下,过度透支的感知让他对任何细微的规则波动都反应过度。蒲凝跪坐在昏迷的韩屿身边,确认他呼吸平稳后,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那个依旧僵立着的身影——陈凌。

  他站在那里,像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石像,了无生气。双眼紧闭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连痛苦都似乎被冻结了。之前左眼中那挣扎燃烧的银色火焰彻底熄灭,只余下深不见底的黑暗,右眼也空洞无神,仿佛灵魂已被抽离。只有胸口极其微弱、间隔很长的起伏,证明这具躯壳尚未彻底死去。

  “陈凌……”蒲凝的声音带着哭腔,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想去触碰他的手臂,却又怕这轻微的接触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 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时,陈凌的身体猛地、剧烈地颤抖了一下!

  不是源自外部的攻击,而是来自内部的、更加凶险的战争。

  他的意识并未消散,而是被拖入了一片更加深邃、更加混乱的战场。意志壁垒的崩溃,如同撤去了最后的堤坝,被短暂压制的规则洪流——【噬渊之手】的吞噬本能、古老知识的疯狂低语、规则瘟疫的侵蚀余毒——如同脱缰的猛兽,在他精神的废墟上疯狂冲撞、撕咬、融合。

  “吞噬……一切……”

  “知识……即真理……”

  “混沌……才是归宿……”

  各种意念交织成毁灭的交响,试图彻底碾碎那点属于“陈凌”的微弱星火。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碎片,每一个碎片都在被不同的力量拉扯、同化。记忆变得模糊,情感被稀释,自我认知在绝对的混乱中摇摇欲坠。

  他看到了校园里血月当空,看到了蒲凝带泪的脸,看到了雷栋和赵猛信任的眼神,看到了韩屿奄奄一息的样子……这些画面如同狂风中的残烛,明灭不定。

  “无意义的羁绊……可笑的坚持……” 冰冷的知识洪流试图将这些画面解析为无用的数据。

  “放弃吧……融入我们……” 混沌的低语诱惑着,承诺着力量的终极。

  就在那点星火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——

  咚……

  一声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心跳声,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。

  不是规则的声音,不是力量的波动,是生命最原始、最本质的律动。这声心跳,仿佛穿透了层层混乱,直接敲击在他存在的核心上。

  紧接着,是第二声。

  咚……

  伴随着心跳,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暖意,如同破开坚冰的溪流,缓缓流淌进来。是蒲凝的精神力。这一次,不再是试图安抚或支撑,而是最简单、最纯粹的陪伴与呼唤。她没有传递复杂的意念,只是不断地、固执地重复着一个最简单的信息——“我在”。

  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亮的一盏灯,虽无法照亮整个深渊,却清晰地标示出了“岸”的方向。

  陈凌那涣散的意识,因为这声心跳和这股暖意,开始艰难地凝聚。他没有去对抗那些洪流,那只会加速他的灭亡。他选择了 “锚定” 。

  以那声心跳为坐标。

  以那股暖意为缆绳。

  以那些即将熄灭的记忆画面为浮标。

  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志,所有不甘沉沦的意念,都收缩、凝聚于一点,死死地“锚定”在“陈凌”这个存在之上!

  “我是陈凌。”

  “我曾是人类。”

  “我仍有需要守护的人。”

  简单的信念,在此刻成为了最坚固的堡垒。规则的洪流依旧在冲击,知识的低语依旧在诱惑,混沌的侵蚀依旧在蔓延,但它们无法再轻易撼动那个被锚定的核心。

  外部,蒲凝看到陈凌剧烈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,虽然依旧僵硬,但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崩解的感觉减弱了。他依旧没有睁眼,没有回应,但蒲凝能感觉到,自己那微弱的精神力连接,不再像是石沉大海,而是触碰到了一个虽然冰冷、却依旧存在的“核心”。

  她不敢松懈,继续维持着精神力的输出,哪怕这让她本就枯竭的精神海传来针扎般的剧痛。

 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。荒原的风吹过乱石堆,带来远处瘟疫怪物不甘的嘶吼。雷栋和赵猛挣扎着处理伤口,孙小胖也勉强压下感知的刺痛,警惕地监视着周围。

  突然,陈凌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,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
  蒲凝屏住了呼吸。

  然后,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,睁开了眼睛。

  左眼,依旧是那片令人心悸的纯黑,但不再是无意识的深渊,而是沉淀下来的、内敛的冰冷,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夜海。右眼,则恢复了部分神采,虽然布满血丝和疲惫,却重新有了焦点。

 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,最后落在近在咫尺、满脸泪痕的蒲凝脸上。

 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,发出几乎无法听闻的气音:

  “……还在……”

  简单的两个字,却让蒲凝的泪水再次决堤。她用力点头,哽咽得说不出话。

  陈凌尝试移动身体,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,暗色的、带着规则污染气息的血液从嘴角溢出。他现在的状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糟糕,身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,只是凭借刚刚重新锚定的意志勉强维系着存在。

 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,看到他们虽然狼狈却都还活着,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放松。

  “这里……不能久留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摩擦喉咙,“岩石的……规则稳定性……在衰减。”

  他能感觉到,脚下这片乱石堆的庇护力量正在被外围的规则瘟疫缓慢侵蚀,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。

  他必须带领他们,找到下一个落脚点,在这片绝望的荒原上,继续挣扎求生。而他的体内,那场战争只是暂时休战,远未结束。人性的星火在深渊中重新点燃,但能燃烧多久,无人知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