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不速之客-《大叔,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》

  日头已升得老高,我才慢悠悠地下得楼来。

  大堂里早膳的喧闹早已散去,只剩几桌茶客在闲谈。

  小木机灵,早已在临窗的雅座备好了清茶点心。

  我落座后,有些心不在焉地撕着面前的孜然面馍,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,食不知味。

  昨夜端王府的经历还在心头萦绕,如同咽下一块冷硬的饽饽,堵得慌。

  小木在一旁悄眼看着,大约是瞧出我对昨日那些大块油腻的牛羊肉兴致缺缺。

  今日特意只点了些小巧的羊肉串,烤得外焦里嫩,撒着细密的香料,旁边还配了一碟清爽的腌萝卜丝儿。

  我不由得多看了这小跟班一眼,真是个心细如发的机灵鬼,懂得察言观色,比他那沉稳有余、灵动不足的兄长大木,确实更懂得如何讨我欢心。

  我拈起一串羊肉,油脂的焦香混合着孜然的辛香窜入鼻尖,倒是勾起了些许食欲。

  只是心下依旧盘算着,今日这看似平静的大都城内,不知道会起什么样的波澜?

  日头渐高,大堂里只剩零星几桌茶客。

  昨日那跑堂小哥趁着添茶的工夫,熟稔地凑近我桌边,眼睛亮晶晶地压低声音:

  “姑娘可听说了?昨夜端王府闹刺客了!听说府里折腾了一整宿,连片衣角都没抓着。”

  我执壶的手微微一顿,抬眉作讶异状:“竟有这等事?那位端王……可曾受伤?”

  “唉!”

  他一拍大腿,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失望,“听说刺客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!”

  忽觉失言,忙捂住嘴,慌张地左右张望。

  我拈起一块杏仁酥,轻笑:“瞧你这模样,倒像是巴不得刺客得手似的。”

  他顿时涨红了脸,手指绞着衣角支吾道:“小人、小人岂敢……端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,威猛英勇,仁、仁义正直……”

  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,连他自己都编不下去,索性苦着脸求饶:“姑娘您快别打趣小人了!”

  望着他如坐针毡的模样,我垂眸抿茶,盏中碧波微漾,一如我此刻的心思流转。

  正说着,忽听掌柜在前柜扬声道:“阿贵!莫要嚼舌根了,速将这些点心送去端王府!”

  那跑堂的小哥赶忙应了一声,小跑着过去,嘴里却忍不住低声嘟囔:“奇了怪,端王府往日饭菜都是自家厨子现做,怎的今日竟要外头送点心去?”

  我依旧慢条斯理地吹着茶盏中舒卷的碧色浮沫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唇边一抹了然的笑意。

  看来,我昨夜留下的那份“薄礼”,终究让这场好戏要开场了。

  且让我看看,这第一阵风,能掀起多大的浪。

  没过多久,阿贵便一阵风似的卷回客栈,额上冷汗涔涔,扶着门框直喘粗气。

  他一把扯下肩头的汗巾,声音都变了调:“掌柜的!往后这种要命的差事您可千万别再派给我了!这哪是送点心,分明是去送命啊!”

  掌柜的从账本里抬起头,皱起眉头:“胡扯什么?送个点心还能送出人命来?”

  “您是不晓得!”

  阿贵猛灌了一口凉茶,压着惊道,“开门的管事一脸死灰,嘴角还渗着血丝,说话时咳得撕心裂肺,我听到整个院子此起彼伏全是咳嗽声!”

  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,“那阵仗,活像是瘟神下了咒!我放下食盒拔腿就跑,多待一刻都怕染上那要命的病气!”

  我听着阿贵那惊魂未定的描述,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,轻轻摇头。

  心下暗忖:阿贵啊阿贵,你且放宽心,只要不碰端王府一滴水,阎王爷的簿子上还轮不到勾你名字。

  既已探得想要的消息,我拍了拍指尖沾着的点心酥皮碎屑,施施然起身。

 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木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扶着扶手缓步而上,裙裾拂过阶面,带起细微的尘埃。

  昨夜一番周折,此刻倒真又有些乏了。且回房补个回笼觉,养足精神——毕竟这场刚刚揭幕的大戏,往后还长着呢。

  这一觉睡得昏沉,最终竟是生生被腹中饥饿催醒。

  我迷迷蒙蒙睁开眼,还未完全清醒,便含糊地朝着门边站立的身影吩咐道:“小木,本姑娘饿了,去备些……”

  话未说完,却见小木并未如常应声,只一个劲儿地朝窗边使眼色。

  我慵懒侧首,目光掠过室内,心下蓦地一凛——只见那位楚大哥正端坐在临窗的案几旁,手执茶盏,神色平静地品着茶,也不知在此静候了多久。

  呵,我心中冷笑,瞧瞧,这不就自己寻上门来了。

  瞧他这副气定神闲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,实在令人讨厌,可真会装腔作势。

  我慵懒地撑起身子,拢了拢微散的鬓发,朝他绽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:“找我有事啊,大叔?”

  他执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,咬牙切齿地将口中茶水咽下。

  只听得“咣当”一声脆响,那茶盏被撂在案上,瓷底与木面相击的声响,彻底暴露了此刻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恼怒。

  “你给端王府下的是什么毒?”

  他眸光锐利地看着我,开门见山地诘问,半分迂回也无。

  我眨了眨眼,一脸茫然地望着他: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?”

  “昨夜有刺客潜入端王府,今晨阖府上下便突发怪疾,咳声不绝!”

  他语速急促,指节扣得茶案闷响,“连太医署的太医都束手无策,直言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毒性!”

  “那与我有什么关系?”我歪着头,神情愈发无辜。

  他霍然起身逼近,衣袂带起一阵冷风。小木立刻闪身挡在我面前,却被我轻轻拨开:“别挡着我和大叔聊天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

  他被这左一声右一声的“大叔”激得额角青筋跳动,指尖几乎戳到我鼻尖,“敢说昨夜刺客不是你?”

  我忽然向前倾身,鼻尖险些触到他悬停的指尖,莞尔一笑:“证据呢?”

  “端王称,昨夜刺客所用匕首,柄端刻有曼陀罗纹饰——”

  他目光如炬,声音沉冷,“他描述的分明就是花灯节作为苏家彩头的那把匕首!”

  我“噗嗤”一笑,“天下用匕首做武器的人何其多,喜欢“曼陀罗”花纹的又不知有几何?

  就凭这模棱两可的说辞便要将罪责安在我的身上?这就是你们西鲁人的行为方式。”

  我悠然自得地从袖中取出那柄匕首,指尖轻抚过柄端精致的曼陀罗刻纹,举至眼前细细端详,语带讥诮:“原来西鲁断案,凭的是这般天马行空的臆测?”

  他死死盯住我手中寒光凛冽的匕首,听着我句句带刺的言语,额角青筋暴起,胸口剧烈起伏,却硬是哑口无言——没有真凭实据,他能奈我何?

  我侧首吩咐小木,声音轻快:“去街上买些点心来,多备些花样。我怕这位大叔待会儿气得腹中饥饿,总得有点东西垫一垫。”

  出乎意料,这位楚大哥怒到极致,反而冷笑数声。

  他后退几步,拂袖重新坐回案几旁,神色竟渐渐恢复平静,只一双深眸锐利如刀,直直刺向我:“不必绕弯子了,说吧,你究竟想要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