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雷霆震怒碎玉珏-《路灯下遇见你》

  顾长钧那句冰冷的警告,如同淬了毒的冰棱,深深扎进沈如晦的心口,并在随后的日子里,迅速凝结成一层坚冰,将两人之间那本就稀薄的温情彻底冻结。

  他不再像前些时日那般,刻意营造温和的假象。那份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偏执与掌控欲,开始清晰地显露出来。沈如晦能明显感觉到,环绕在她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、压抑。丫鬟婆子们更加噤若寒蝉,连大气都不敢喘;院外的守卫似乎又增加了,目光如影随形,不再有丝毫避讳;甚至连秦医生来诊脉时,顾长钧也多半会亲自在场,那双深邃的眼眸看似落在医书或窗外,实则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秦医生与她交握的手腕,以及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上。

  他不再询问,不再试探,而是用一种沉默的、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,宣告着他的所有权和不容置疑的掌控。

  这种氛围让沈如晦几乎窒息。她像一只被无形丝线层层捆绑的蝶,每一次轻微的挣扎,都只会让束缚更紧。她不敢再靠近窗边那盆万年青,甚至连目光都不敢随意扫过,生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,就会引来灭顶之灾。她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封闭起来,除了必要的散步和用膳,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床榻或软榻上,抱着膝盖,望着某一处虚空发呆,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、枯萎下去。

  孕期的反应也在这极度的精神压力下变得剧烈起来。恶心感频繁袭来,常常在顾长钧冰冷的注视下,她只能强行压抑,待到独自一人时,才呕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空。食欲彻底消失,送来的滋补汤羹,她往往只勉强喝一两口,便再难下咽。

  顾长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眉头越蹙越紧,眼底的墨色也愈发浓重,仿佛酝酿着疾风骤雨。他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做菜,命人寻来各种开胃的果脯蜜饯,甚至亲自端起药碗,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唇边。

  可他越是如此,沈如晦就越是恐惧。他动作看似温柔,眼神却毫无温度,那强硬的、不容拒绝的姿态,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照顾,而是在承受一种无声的刑罚。

  终于,在沈如晦又一次当着他的面,无法抑制地干呕,却在他递上清水时,惊恐地偏头躲开后,顾长钧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,彻底崩断了。

  他猛地将手中的瓷杯掼在地上!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,碎片和清水四溅,如同他骤然爆发的怒火。

  “沈如晦!”他低吼出声,声音里裹挟着压抑已久的狂风暴雨,“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?!”

  沈如晦被他吓得浑身一颤,惊恐地抬起头,对上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眸。

  “我闹?”无尽的委屈和恐惧交织在一起,让她声音破碎,带着哭腔,“顾长钧,你……你把我当什么?囚犯吗?你日日这样看着我,逼着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“我逼你?”顾长钧一步上前,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,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“我若真逼你,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?我若真逼你,那个姓陆的,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乱葬岗了!”

  他果然一直记着!他从未相信过她那套“表哥”的说辞!

  “你放开我!”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,让沈如晦彻底慌了,她开始奋力挣扎,泪水汹涌而出,“你放开!你弄疼我了!”

  她的挣扎和泪水,如同火上浇油。顾长钧眼底的血色更重,他非但没有松手,反而将她猛地从榻上拽起,拖着她踉跄地走向室内。

  “疼?你以为这就叫疼?”他声音冰冷刺骨,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,“我今日就让你知道,什么才是真正的疼!让你看清楚,谁才是你能依靠、能想念的人!”

  他的目光如同利刃,狠狠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最终,定格在了窗边那盆枝繁叶茂的万年青上。

  沈如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刹那间,血液逆流,浑身冰冷,连挣扎都忘记了,只剩下无边的绝望。

  不……不要……

  顾长钧松开了她的手腕,几步走到窗边,在沈如晦凄厉的“不要——”声中,他毫不犹豫地,一把将那盆沉重的万年青掀翻在地!

  “砰——哗啦——!”

  陶土花盆重重砸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瞬间碎裂开来。湿润的泥土泼洒得到处都是,翠绿的叶片狼藉地散落,混合着黑色的泥泞。

  而在那一片狼藉之中,一个用油纸包裹的、小小的物件,赫然显露了出来!

  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  沈如晦僵在原地,面无人色,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,死死地盯着那个从泥土中暴露出来的秘密。她完了……她和文清,都完了……

  顾长钧俯身,用两根手指,拈起了那个沾满泥污的油纸包。他动作缓慢,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。他直起身,背对着沈如晦,一层一层,慢条斯理地剥开那浸染了湿泥的油纸。

  当那个雕刻着精致红豆荚图案的紫檀木盒,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,房间里的温度,骤然降到了冰点。

  顾长钧缓缓转过身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平静得可怕,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,却是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。他举起那个小木盒,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,射向摇摇欲坠的沈如晦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千钧之力,砸在沈如晦的心上。

  沈如晦嘴唇颤抖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有泪水无声地疯狂流淌。

  顾长钧不再看她,他的指尖用力,猛地掀开了盒盖。

  殷红如血的红豆,静静地躺在丝绒垫上。而在红豆之下,那张折叠的、写着确认妊娠诊断的纸条,也无处遁形。

  顾长钧的目光,先是在那红豆上停留了一瞬,那抹刺目的红,仿佛狠狠灼伤了他的眼。随即,他拈起了那张纸条,展开。

 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,只有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的轻微“咯咯”声。

  他看得很慢,每一个字,都像是淬了毒的针,扎进他的眼底,刺入他的心脏。

  几秒钟后,他抬起眼,再次看向沈如晦。那眼神,已经不再是愤怒,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、混合着巨大失望、被背叛的痛楚,以及彻底疯狂的冰冷。

  他举起那张纸条,声音嘶哑,如同被砂石磨过:

  “胎儿情况暂稳……需绝对静养……避免情绪激动……”他一字一顿地念着,每念出一个字,他周身的寒气就更重一分,“沈如晦……你怀了我的孩子……却藏着别的男人送你的定情信物……甚至……甚至将这等关乎我顾家血脉的隐秘,交由外人来诊断确认?!”

  他猛地将那张纸条揉碎在掌心,连同那盒红豆,狠狠砸向地面!

  紫檀木盒撞击地板,发出沉闷的声响,盒盖弹开,殷红的红豆如同泣血的泪珠,滚落一地,混入肮脏的泥泞之中。

  “你好……你很好!”顾长钧一步步逼近她,眼底是一片猩红的、破碎的荒原,“我处处小心,百般呵护,甚至不敢轻易碰触你,生怕惊了你,伤了孩子……可你呢?!你心里想着念着的,始终是那个远在南洋的‘表哥’!你把我当什么?!把你肚子里我的孩子当什么?!”

  雷霆震怒,碎的不只是那盆万年青,那个木盒,那些红豆。碎的,更是沈如晦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,和他与她之间,那早已千疮百孔、摇摇欲坠的联系。

  沈如晦看着他步步逼近的、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,看着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疯狂,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濒死的绝望,让她终于支撑不住,眼前一黑,软软地向下倒去。

 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,她只听到顾长钧那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、冰冷彻骨的声音:

  “沈如晦,这是你逼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