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无声的博弈(终)-《路灯下遇见你》

  帅府主院,那间卧房此刻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,进行着关乎灵魂归属的、最隐秘而激烈的博弈。

  沈如晦那句无声的“孩子”,如同投入顾长钧心湖的一颗巨石,激起的不是涟漪,而是滔天巨浪。狂喜、渴望、以及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,在他胸中疯狂冲撞。他想立刻冲进去,将她紧紧抱在怀里,让她看清楚,他是她的丈夫,是念雪的父亲,是他们母子理所当然的归属!他想听她亲口承认,想看着她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,映出自己的影子!

  这种冲动如此强烈,几乎要烧毁他连日来勉强维持的理智。

  然而,就在他脚步即将踏过那道门帘界限的瞬间,另一股力量,如同冰冷的锁链,死死地拖住了他——是方清河那经由秘密渠道传来的、措辞近乎严厉的警告,以及……他自己内心深处,那无法忽视的、源于沈如晦醒来瞬间那极致恐惧眼神的刺痛。

  【此阶段,少帅之存在,恐仍为其最大压力源。建议在其可能清醒之时间段,少帅之回避需更加彻底,最好能离开院落范围。】

  离开院落?

  要他像个懦夫一样,在自己的家里,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面前,躲藏起来?

  顾长钧的拳头死死攥紧,手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,鲜血顺着指缝渗出,带来尖锐的痛感,却远不及他心中那被反复撕扯的煎熬。他死死地盯着那道门帘,仿佛能透过它,看到里面那个正在一点点挣脱黑暗、却又对他充满恐惧的灵魂。

 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,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她世界里的位置——一个不被欢迎的、带来痛苦的闯入者。

  这种认知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骄傲和尊严。

  最终,在那场内心天人交战的最后,一种更加深沉、也更加陌生的情绪,压倒了那汹涌的占有欲——是一种害怕永远失去的、近乎卑微的恐惧。

  他不能冒险。

  他承受不起再次将她推入深渊的后果。

  他猛地转身,脚步有些踉跄,几乎是逃离般地,大步走出了这个院落。他将自己放逐到了书房那冰冷而空旷的空间里,用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来麻痹那躁动不安的灵魂,却依旧无法阻止脑海中反复浮现她看着念雪时那懵懂而悲伤的眼神,以及……她可能再次睁开眼,却依旧寻不见他身影的场景。

  这是一种自我施加的、更为残酷的囚禁。

  而在那卧房内,在顾长钧刻意营造出的“安全真空”里,沈如晦的意识,正如方清河所预期的那般,在缓慢而试探性地扩张着领地。

 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。虽然大部分时候依旧沉默,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茫然与一丝惊弓之鸟般的警惕,但她开始更频繁地注视念雪,会在他被抱过来时,视线跟随他移动。当小荷用温水棉绢擦拭她的手时,她会微微张开手指,配合那轻柔的动作。

  她像一只受伤后重新学习信任的小兽,在确认了周围环境暂时没有那个最令她恐惧的存在后,开始极其谨慎地、伸出触角,感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。

  小荷严格遵循着方清河的“医嘱”,保持绝对的平静和耐心,不追问,不逼迫,只是日复一日地,用最温和的方式,进行着基础的护理和良性的感官刺激,将“苏醒”与“安全”、“舒适”的感受,一点点地、重新烙印在她的潜意识里。

  这场无声的博弈,没有硝烟,却惊心动魄。一方在远处承受着欲望与理智的酷刑,一方在近处进行着意识与恐惧的拉锯。而那个被困在偏院的医者,则通过无形的丝线,遥遥牵引着这场关乎生命的、精细无比的手术。

  胜负未分,但希望的砝码,正在那小心翼翼的回避与守护中,一点点地增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