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暖痕-《路灯下遇见你》

  帅府主院那间卧房,自那日沈如晦因念雪一声模糊的“娘”而无声落泪后,仿佛被那滴滚烫的泪水悄然融化了一个关键的冰结,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紧绷感,悄然松动了几分。一种更加内敛、却也更加真实的情感流动,开始在这片曾经死寂的空间里,缓慢地氤氲开来。

  沈如晦不再仅仅是蜷缩在床榻深处。她开始更长时间地维持靠坐的姿势,虽然依旧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,背脊却挺直了些许,像一株在寒冬后努力伸展枝叶的纤竹。她的目光,不再总是空洞地投向虚无,而是有了更明确的落点——大部分时候,是落在摇篮里的念雪身上。

  那目光,复杂得如同一幅被雨水浸染的江南水墨。里面有初醒的茫然,有深沉的、无法化解的悲伤,有挥之不去的惊惧余烬,但如今,更添了一份清晰可辨的、属于母性的专注与……一种极其小心翼翼的、试图靠近又畏缩不前的柔软。

  她依旧沉默寡言,那恢复了些许生机的嗓音,仿佛又被什么东西封印在了喉咙深处。但她开始用眼神,用极其细微的动作,来表达她的意愿与关注。

  当小荷将盛着温水和稀粥的瓷碗放在小几上时,她会静静地看上一会儿,然后伸出依旧纤细却不再那么颤抖得厉害的手,自己端起来,小口小口地啜饮。动作缓慢,却带着一种明确的自主性。

  当念雪在摇篮里咿呀学语,挥舞着新得的、系着个小铃铛的红色细绳编织的玩偶时,她的视线会紧紧跟随,那铃铛清脆的响声,似乎能让她微微失神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于“追忆”什么的光芒。

  有一次,念雪试图翻身,小身子扭动了几下,没能成功,瘪着小嘴似乎要哭。沈如晦一直静静看着,在那哭声将起未起的瞬间,她的手下意识地抬起了几分,朝着念雪的方向,指尖微微动了动,仿佛想要去安抚,却又在即将触及那无形界限时,猛地顿住,缓缓收了回来,只是那看向孩子的眼神里,担忧与焦虑清晰可见。

  小荷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,都牢牢刻在心里,再通过那秘密的渠道,传递出去。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惊慌失措,而是带着一种日渐增长的、混合着心疼与希望的耐心,默默地守护着,执行着方清河那些看似简单、却效果斐然的“医嘱”。

  方清河在偏院接到这些信息时,心中的希望之火燃得更加明亮。他知道,沈如晦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,重新学习如何“存在”,如何与这个世界(至少是这个世界里无害的部分)建立连接。她的情感在复苏,她的意志在回归,尽管这个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矛盾。

  他立刻给出了新的指引,重点放在了鼓励她这种“主动性”和“情感表达”上:

  【主动性增强,情感流动明显,大善!此刻需继续巩固此良性趋势。】

  【一、鼓励其非语言表达。若其再次对念雪流露出关切意图(如伸手、眼神焦虑),照顾者可代为执行其意图(如轻轻拍拍念雪,或将其玩具挪近),并同步以语言描述:“小姐是担心念雪吗?没事的,他很好。”建立其内在情感与外在行动之桥梁。】

  【二、拓展其活动范围。若其体力允许,可尝试搀扶其缓慢行至窗边,让其感受阳光、微风,观看庭院景致。目的在于打破其与床榻之固定关联,拓展其感知边界。】

  【三、引入更具情感色彩之记忆线索。可否寻来一些……她未出阁时可能喜爱之物件?如一方绣着兰草的旧帕,一本翻阅过的诗集?置于其视线内,观察其反应。此举或可唤醒其创伤记忆之外的情感印记。】

  【四、继续保持安全距离。少帅之回避,仍是维系此脆弱进展之生命线。】

  暖痕,正一点点地,覆盖过冰冷的过往伤痕。虽然缓慢,却方向明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