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 雨夜对峙恨难休-《路灯下遇见你》

  沈如晦的崩溃尖叫在诊所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,如同夜枭的哀鸣,刺破了雨夜的伪饰。她蜷缩在墙角,身体筛糠般抖动,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头和脸,仿佛还在抵御着记忆中那冰冷的利器和沉重的殴打。嘴里反复念叨着“苏婉卿”、“痛”、“血”、“骗子”,眼神涣散狂乱,已然陷入了创伤记忆引发的谵妄状态。

  陆文清试图靠近安抚,却被她更加激烈地挥打开。他看着她这副模样,心如刀割,猛地转头,看向僵立在不远处、脸色惨白如雪的顾长钧,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与谴责。

  “顾长钧!你都听到了?!你都看到了?!”陆文清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,指着精神几乎彻底崩溃的沈如晦,“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?!这就是你把她困在帅府的结果?!她想起的是什么?是虐待!是差点被毁容!是濒死的恐惧!而你!你当时在哪里?!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、要保护她的丈夫,在她遭受这些非人折磨的时候,你在哪里?!”

  他的质问,如同重锤,一字一句,狠狠砸在顾长钧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上。

  顾长钧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。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,混合着他眼角那抹难以察觉的、男儿泪的湿意。他想解释,想说他当时被父亲紧急军务调离了北地,想说他回来之后发了疯一样找她,想说他将那些伤害她的人——包括苏婉卿和她那个恶毒的婆子,都用了最残酷的手段处置……

  可是,解释有什么用?

  伤害已经造成。

  她承受的痛苦是真实的。

  他缺席的那一刻,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。

  正如她所控诉的,他就是一个骗子,一个没能履行承诺的、无能的丈夫。

  “我……”他的喉咙干涩发紧,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,“我会让伤害她的人,付出代价……”

  “代价?”陆文清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讥讽,“顾长钧,你以为处置几个帮凶,就能抵消她所受的苦吗?最大的伤害,难道不是来自于你的疏忽,你的无能,和你那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吗?!你明明知道苏婉卿对她心怀叵测,你却未能护她周全!你明明知道她记忆受损、精神脆弱,你却只想将她禁锢在身边,隐瞒真相!你爱的根本就不是她,你爱的是你自己那不容挑衅的权威和占有!”

  字字诛心。

  顾长钧猛地抬眸,看向陆文清,眼神如同受伤的困兽,既有被戳中痛处的暴戾,更有一种深切的、无法反驳的痛楚。陆文清的话,撕掉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,将他内心最不堪、最自私的一面,血淋淋地剖开在了这冰冷的空气里。

  “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,”顾长钧的声音低沉下去,却带着一种偏执的、不容置疑的疯狂,“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置喙!她是我的夫人,这辈子都是!我绝不会让你把她带走!”

  “夫人?”陆文清上前一步,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充满占有欲的目光,“顾少帅,你所谓的‘夫人’,就是让她活在谎言、恐惧和随时可能崩溃的记忆里吗?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!她需要的是治疗,是安心静养,是远离一切可能刺激她的源头!而不是回到那个充满你和她痛苦回忆的帅府,继续做你笼中的金丝雀!”

  他指着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,语气斩钉截铁:“今晚,我绝不会让你再把她带回去!除非,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!”

 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,充满了火药味,一触即发。空气仿佛都因他们的气势而凝固,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,和沈如晦压抑不住的、断断续续的啜泣与呓语,作为这残酷现实的背景音。

  顾长钧死死盯着陆文清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额角青筋暴跳。他知道陆文清说的是事实,至少是部分事实。现在的帅府,对于刚刚回忆起那般恐怖经历的沈如晦而言,无异于另一个刑场。

  可是,让他放手?让他将如晦交给另一个男人?尤其还是这个她曾经依赖、如今显然依旧能触动她心扉的陆文清?

  绝不!

  他做不到!

  就在这僵持不下、气氛紧绷到极致的时候,蜷缩在墙角的沈如晦,似乎因极度的精神和身体透支,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啜泣变成了细微的、无意识的呜咽,身体也不再剧烈颤抖,只是依旧保持着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势,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,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。

  她的安静,反而让两个男人更加心痛。

  陆文清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对顾长钧的怒火,转身蹲在沈如晦面前,声音放得极其轻柔,带着医者的专业与安抚:“如晦,看着我,我是文清哥哥。这里很安全,没有人能再伤害你。你太累了,需要休息。我给你用一点能让你安稳睡下的药,好吗?只是睡觉,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他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。沈如晦涣散的目光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聚焦到他脸上。那眼神里,有残留的恐惧,有深切的茫然,还有一丝……微弱的、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依赖。

  她极其轻微地,点了一下头。

  这个细微的、对陆文清全然信任的点头,像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顾长钧。

  他看着她接受陆文清的安抚,看着她允许陆文清靠近,而对自己,只有恐惧和抗拒……一种巨大的、几乎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和尖锐的嫉妒,如同毒液般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。

  他输了。

  在这一刻,他输得一败涂地。

  他眼睁睁看着陆文清取出针剂,动作熟练而轻柔地为沈如晦进行注射。他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,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,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沉睡之中,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和偶尔的惊颤,显示着她的睡眠并不安稳。

  陆文清小心翼翼地将沉睡的沈如晦抱起,安置在室内唯一一张干净的检查床上,为她盖好毯子。整个过程,他没有再看顾长钧一眼。

  顾长钧就那样僵立在原地,如同一座被雨水冲刷的、失去灵魂的雕像。他看着陆文清守护在沈如晦床前的背影,看着沈如晦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无法舒展的容颜,一股混杂着剧痛、悔恨、嫉妒和巨大失落的洪流,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。

  雨,还在下。

  夜,还很长。

  而这恨与痛交织的对峙,似乎,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