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0章 暖阁外的冰冷守护-《路灯下遇见你》

  接下来的两天,帅府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,紧绷而压抑。暖阁成了绝对的重地,史密斯医生和精心挑选的护士日夜轮守,各种名贵的西药、补品如同流水般送进去。顾长钧几乎将办公地点挪到了暖阁外间,除却必须他亲自处理的紧急军务,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外面,隔着那道珠帘,听着里面女儿微弱的呼吸和医疗器械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。

  他变得沉默寡言,眼底的红血丝从未褪去,下颌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,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厚重的、混合着焦虑、疲惫和某种深刻自责的阴郁之中。他不再试图去敲沈如晦的房门,也不再隔着门板说什么。他只是沉默地守着女儿,用一种近乎偏执的、不眠不休的方式,仿佛要用自己的意志力,将女儿从死神手中抢回来。

  沈如晦的房间,依旧如同死水。送进去的饭菜,大多原封不动地被撤出来,只有清水消耗了一些。她拒绝见任何人,包括被顾长钧找来试图劝解她的、帅府里一位年长且性子温和的老嬷嬷。她整日坐在窗边,或是蜷缩在床角,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,只有偶尔从暖阁方向传来的、医生与顾长钧压低的交谈声,才能让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一下,泄露出一丝内心的不平静。

  她知道念雪还在危险期,每一次心弦的颤动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。她恨顾长钧的专制与冷酷,将她囚禁于此,无法亲自照顾女儿。可内心深处,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又在告诉她,至少在这里,念雪能得到最好的医治,不用在破庙里等死。这种矛盾的情感,如同两只手,反复撕扯着她。

  第三天深夜,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城市,狂风卷着雪粒,敲打着窗棂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沈如晦被冻醒了,或者说,她根本未曾深眠。她拥着冰冷的锦被,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,心又揪紧了一—这样的天气,对病重的念雪而言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  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,赤着脚,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,再次将耳朵贴了上去。这一次,她听到的不是寂静,而是一种压抑的、极其轻微的咳嗽声,以及来回踱步的、略显沉重的脚步声。

  是顾长钧。他还在外面。在这样的寒夜里,他没有去休息,依旧守在那里。

  紧接着,是史密斯医生带着困倦的声音:“顾先生,您必须去休息了!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!小姐的情况目前相对稳定,有我们守着,您不必……”

  “我没事。”顾长钧打断他,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,“她什么时候彻底脱离危险,我什么时候离开。”

  “可是您的身体……”

  “我说了,我没事!”顾长钧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,但那凌厉之下,是显而易见的脆弱和恐慌,“她是我女儿!我就在这里守着她!”

 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只剩下风声和顾长钧压抑的咳嗽声。

  沈如晦靠在门板上,冰冷的触感从脚底蔓延到全身,却比不上此刻心中的震动。她从未见过,也从未想过,顾长钧会有这样的一面。那个永远高高在上、掌控一切的男人,此刻竟会为了女儿,流露出如此 (原始)而脆弱的恐惧,甚至不惜以透支自己的身体为代价。

 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,他抱着念雪学步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,想起他笨拙地为女儿包裹桌角,想起他此刻在寒风凛冽的廊下,固执守护的身影……

  恨意,依旧如同磐石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但在这巨石之下,似乎有什么东西,极其细微地,裂开了一道缝隙。那缝隙里,渗出的不是原谅,而是一种……复杂的,难以言喻的酸楚。

  她缓缓滑坐在地,将脸埋在膝盖里。为什么?为什么要在她决意恩断义绝之后,又让她看到这些?为什么不能让他一直那样冷酷无情下去,也好让她恨得更加纯粹,更加义无反顾?

  这一夜,门内的沈如晦,与门外的顾长钧,隔着一扇门,各自沉浸在无边的煎熬与守护之中。冰冷的门板,仿佛成了他们内心复杂情感交锋的无言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