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弦断音绝余烬冷-《路灯下遇见你》

  时间,仿佛在沈如晦将那把小银刀抵上自己脖颈的瞬间,凝固了。

  昏暗的囚室内,只有她破碎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呜咽在空气中颤抖。那锋利的刀尖紧紧贴着皮肤,一丝殷红的血珠沿着冰冷的刃口缓缓沁出,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上,画下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。

  顾长钧持枪的手,僵硬地停在半空。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抽搐着,却终究没能扣下去。他看着沈如晦那双眼睛——那里面的惊恐消失了,绝望也淡去了,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、冰冷的决绝。那是一种……连死亡都无法让她动容的死寂。

  她不是在威胁他。

  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
  如果他杀了陆文清,她真的会立刻追随而去。

  这个认知,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,兜头浇灭了他滔天的怒火,却也带来了一种更深沉的、噬骨的寒意与……恐慌。

  陆文清被沈如晦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举动惊住了,他急声道:“如晦!别做傻事!把刀放下!”他想上前,却又怕刺激到她,更怕刺激到对面那个持枪的疯子。

  顾长钧的目光,从沈如晦决绝的脸上,缓缓移到她脖颈那刺目的血线上,再移到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,最后,落回到陆文清那张写满担忧与愤怒的脸上。

  杀了他,易如反掌。

  但然后呢?

  然后,他或许就要亲眼看着沈如晦的血,染红这张本就肮脏的床铺。

  他赌不起。

  一种巨大的、混合着挫败、不甘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惧意的情绪,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
  良久,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顾长钧持枪的手,极其缓慢地,垂落下来。枪口不再指向陆文清,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,却比之前更加凛冽。

  “把刀放下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、风雨欲来的平静,“我让他走。”

  沈如晦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着,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,充满了不信任。

  “我说,把刀放下。”顾长钧重复了一遍,语气加重,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身上,“否则,我立刻让人打断他的腿,把他扔进地牢,让他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”

  这不是商量,是命令,是更残忍的威胁。

  沈如晦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。她了解顾长钧,他说得出,就绝对做得到。相比死亡,那样漫长的折磨对文清而言,或许是更可怕的地狱。

  她看着顾长钧那双深不见底、翻涌着未知风暴的眼睛,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、对她轻轻摇头的陆文清,最终,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,仿佛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,“铮”地一声,断了。

  握着银刀的手,无力地垂落下来,冰冷的金属掉落在粗糙的床褥上,发出一声轻响。

  也就在她松手的瞬间,那股强撑着她的决绝与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她眼前一黑,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,软软地向后倒去,再次陷入了昏迷。

  “如晦!”陆文清惊呼一声,下意识就要上前查看。

  “滚出去。”

  顾长钧冰冷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。

  陆文清猛地抬头,看向顾长钧,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放心:“她需要医治!她刚才的情绪激动和现在的昏迷都非常危险!”

  “我帅府有的是医生。”顾长钧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,他一步步走近,高大的阴影将陆文清完全笼罩,“现在,立刻,从我眼前消失。否则,我不保证你还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帅府大门。”

  他身后的亲兵已经无声地上前,做出了“请”的姿态,但那姿态强硬,不容置疑。

  陆文清看着昏迷不醒、脸色惨白的沈如晦,又看看眼前这个如同暴君般的男人,知道自己此刻留下已无可能,甚至可能给如晦带来更大的灾难。他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陷入掌心,留下几个血红的月牙印。

  “顾长钧,你会后悔的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。

  说完,他不再看顾长钧,只是深深地、痛惜地望了床上的沈如晦一眼,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里。然后,他提起药箱,挺直了那略显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背,在亲兵虎视眈眈的“护送”下,一步一步,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囚室。

  房门再次被关上,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。

  囚室内,只剩下昏迷的沈如晦,和如同雕像般伫立在床前、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顾长钧。

  他俯身,捡起那柄掉落的小银刀,指尖摩挲着锋利的刀刃,上面还沾染着一丝属于沈如晦的、温热的血迹。他看着床上那个气息微弱、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女人,看着她脖颈上那道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细痕,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与一种陌生的、冰凉的恐慌交织缠绕,几乎要将他撕裂。

  弦已断,音已绝。

  剩下的,只有一片冰冷的、带着血腥气的余烬。

 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,伸出手,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。

  “沈如晦……”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,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、近乎茫然的疲惫,“你到底……要我拿你怎么办?”

  没有人回答他。

  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,如同冤魂的哭泣,久久不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