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酸笋与算计-《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惨路人丁》

  王氏的骂声还未落下,院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,伴随着一个刻意拔高的清脆嗓音:

  “王婆婆,大志哥,你们在家吗?”

  听到这个声音,王氏脸上的刻薄瞬间冰雪消融,堆起热络的笑容。就连一直蔫头耷脑的王大志,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腰板。

  挎着竹篮的张小梅站在院门口,今天特意穿了件半新的粉褂子,头发梳得油光水滑。她目光先在王大志身上转了一圈,脸上飞起两抹红晕,这才施舍般瞥向正在扫地的岑卿,嘴角撇了撇,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。

  “是小梅啊,快进来坐!”王氏热情地招呼着,挣扎着想站起来。

  张小梅快步走进来,虚扶了王氏一把:“王婆婆您坐着就好。”她将竹篮往桌上一放,掀开盖布,露出一个小陶罐,“我娘新腌的酸笋,想着你们家可能爱吃,就送些过来。”

  她说的是“你们家”,眼睛却一直瞟向王大志。

  王大志被她看得手足无措,黝黑的脸涨得通红,结结巴巴地说:“谢、谢谢小梅妹子。”

  “这怎么好意思......”王氏嘴上客气,手却已经接过了陶罐,闻了闻酸笋的香气,满脸堆笑,“小梅真是越来越能干了,这酸笋腌得真香。”

  张小梅得意地扬起下巴,意有所指地说:“可不是嘛,我娘说女孩子家就要勤快些,不能整天游手好闲的。”说着,她又瞥了岑卿一眼。

  岑卿始终低着头,专注地扫着地,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。但就在张小梅转身要离开时,她的目光极快地在酸笋罐上停留了一瞬。

  张小梅对王大志的心思,全村人都看得出来。但她那个在镇上做小生意的爹娘,却看不上王家这点家底,更看不上王大志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。这门亲事,张小梅家是断然不会同意的。

  这也让张小梅对岑卿这个“正牌媳妇”更加嫉恨——凭什么这个闷不吭声的女人能名正言顺地待在王大志身边?

  “小梅妹子慢走啊。”王大志红着脸将张小梅送到院门口。

  张小梅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王大志一眼,眼神缠绵,却在转向岑卿时瞬间冷了下来。

  待她走远,王氏立刻变了脸色,抱着酸笋罐子啐了一口:“呸,小骚货,整天往别人家跑,也不害臊!”

  她抱着那坛酸笋,凑到鼻子前闻了闻,满意地咂咂嘴,随即扭头瞪向岑卿:“还愣着干什么?没见客人走了?赶紧把院子收拾收拾!”

  岑卿沉默地拿起扫帚,开始清扫院子。她的动作不疾不徐,心中却在快速盘算。

  王氏最近因为肠胃不适,一直没什么胃口。这坛酸笋来得正是时候,以王氏的性子,定会留着慢慢吃。但酸笋开胃,说不定能让她多吃些饭......

  而多吃些饭,就意味着......

  岑卿的目光掠过墙角那几个发芽的土豆,又想起后山坡上那几株泽漆。

  她的扫帚不紧不慢地划过地面,在尘土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圆。

  王氏抱着酸笋坛子,小心翼翼地往堂屋走,一边走一边嘀咕:“得收好了,可不能浪费......”

  就在这时,她脚下一个趔趄,酸笋坛子差点脱手。岑卿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:“娘,小心。”

  王氏惊魂未定地抱紧坛子,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:“毛手毛脚的,差点把我的酸笋打了!”

  岑卿垂下眼帘,退回原地继续扫地。

 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中,她的指尖已经不着痕迹地在坛口抹过。

  傍晚做饭时,王氏果然取了一小碟酸笋出来,就着稀粥吃得津津有味。就连一直没什么胃口的王大志,也多喝了半碗粥。

  “这酸笋真是不错,”王氏满意地咂咂嘴,“明儿个再多取点。”

  岑卿安静地坐在角落喝着自己的稀粥,头埋得很低。

  岑卿始终沉默地扫着地,仿佛一个局外人。

  夜里,岑卿躺在冰冷的草席上,听着正房里的动静。

  王氏的鼾声依旧,但王大志却翻来覆去,显然难以入眠。想必是在想着那个穿着粉褂子、对他暗送秋波的张小梅。

  岑卿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。

  酸笋的酸味在舌尖回味。

  她小心地舔了舔收集在树叶上的那点酸笋汁液。

  酸,能开胃。

  但酸,也能腐蚀很多东西。

  比如理智,比如底线,比如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。

  曾经的李二丫,还在那个同样吃不饱穿不暖的娘家。夜里饿得睡不着时,她曾偷偷想过——嫁人会不会好一点?听说王家虽然穷,但王大志是个老实人人长的高大周正。她不敢奢望太多,只盼着嫁过去后,能有一口热乎饭,一个不再随意打骂她的屋檐,甚至……或许还能得到一丝半点的温情。她甚至偷偷想过,在院子里向阳的角落,养一盆从山脚挖来的野雏菊。

  这个卑微的憧憬,是她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,唯一一点微弱的光。可花还没挖,梦就先碎了。

  新婚夜,是冰冷的炕和陌生的鼾声。第二天,是婆婆王氏劈头盖脸的指派和刻薄的审视。王大志呢?那个她曾以为的“依靠”,在她被刁难时,只会缩着脖子躲开,眼神闪烁,不敢与她对视。他像个影子,存在于这个家,却从未给过她丝毫庇护。她从一个被忽视的角落,被扔进了一个被时刻监视、压榨的牢笼。那点关于温饱、关于安稳、甚至关于一点点尊严的幻想,在日复一日的劳作、饥饿和“丧门星”、“懒婆娘”的咒骂中,被碾磨成灰,随风散了。

  心死了,人才能活得清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