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担上的杀机-《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惨路人丁》

  王氏这一病,又是两三日下不了炕。

  或许是接连病倒让她自己也疑心是不是冲撞了什么,骂人的精气神都弱了几分,只整天哎哟着,指挥岑卿熬些清汤寡水的米粥,对那坛惹祸的酸笋更是看都不愿再看一眼。

  王大志倒是恢复得快,但人也愈发沉默,常常蹲在院门口,望着村口的方向发呆,不知是在盼货郎,还是在想那个穿着水红褂子的身影。

  岑卿乐得清静,更是抓紧这难得的“宽松”时机。

  她不再满足于后山那点野菜。身体的饥饿感在吃过几顿实实在在的土豆后,暂时得到了缓解,但一种更深沉的“饥饿”——对信息、对外界、对改变自身处境所需资源的渴望,变得空前强烈。

  村里的货郎,每隔七八日会来一次,摇着拨浪鼓,担子上挂着针头线脑、劣质胭脂、糖果点心以及一些时兴却不实用的小玩意儿。他是槐树村闭塞生活里,为数不多能带来外界气息的存在。

  这一日,天刚蒙蒙亮,村口就传来了熟悉的拨浪鼓声,沉闷而富有节奏,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。

  岑卿正在喂鸡,听到声音,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。她快速将鸡食撒完,拍了拍手上的糠皮,走进灶房,对正蔫蔫坐在灶膛前烧火的王氏道:“娘,盐快见底了,针也钝得没法使,我去村口看看货郎。”

  王氏抬起眼皮,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审视:“盐罐子我前儿才看过,还能吃几天!”

  “娘病着,嘴里没味,我想着粥里多放点盐,给娘和相公提提精神。”岑卿垂着眼,语气平淡,却正好戳中王氏病中口淡又心疼儿子的心思。

  王氏哼了一声,没再反对,只恶声恶气地叮嘱:“眼睛放亮些!别被那黑心肝的坑了!敢多花一个铜板,仔细你的皮!”说着,还是摸索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几个磨得发亮的铜钱,极其不情愿地数了两个,递给岑卿。

  两个铜板,最多买一小撮粗盐。

  岑卿接过那还带着王氏体温的铜钱,指尖冰凉。她没说什么,转身出了门。

  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围了些人,多是些妇人孩子。货郎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,满脸堆笑,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他的货物。

  岑卿没有立刻凑上前,她站在人群外围,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,缓缓扫过货郎担子。

  左边担子挂着色彩鲜艳的头绳、劣质的镀银簪子、一些小孩玩的泥哨和粗糙的剪纸。右边担子则是生活所需:大小不一的针、各色线圈、劣质的剪刀、菜刀,几个粗陶罐子,以及用油纸包着、看不清内容的点心,还有几个敞开的布袋,里面装着暗黄色的块状红糖、雪白的粗盐,以及一些干瘪的果脯。

  她的视线在那包红糖上停留了一瞬。甜味,是能快速补充能量的东西,对长期饥饿的她而言,是巨大的诱惑。但她的目标不是这个。

  她的目光继续移动,掠过那些寻常物件,最终,落在了担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麻布小袋上。袋子口半敞着,露出里面深褐色、形状不规则的干硬块状物。

  那是——柿子蒂。

  或者说,是晒干了的柿子把。

  这东西,寻常人家偶尔也会收集,但多是孩童玩物,或者极其贫苦的人家用来泡水喝,据说能治呃逆。货郎担上有这个,倒也不算稀奇。

  但岑卿的瞳孔,却微微收缩了一下。

  她挤进人群,先是拿起一根针,对着光看了看,又掂了掂那包粗盐,与货郎讨价还价了几句,最终用那两个铜板,买下了一小包盐,并“顺手”指着那袋柿子蒂,语气随意地问:“这个怎么卖?瞧着怪有趣的。”

  货郎正忙着招呼别人,瞥了一眼那不值钱的玩意儿,随口道:“三个铜板这一小袋,你要诚心要,给两个也行,搭头罢了。”

  岑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,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,低声道:“我……我没钱了,能用东西换吗?”她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,里面是她之前晒干、准备自己泡水喝的一点野菊花和薄荷叶,“这个清热去火,泡水喝是极好的。”

  货郎本不耐烦,但看她拿出的东西确实干净,闻着也有清香,想了想,便挥挥手:“行了行了,拿去吧。”说着,随手抓起一小把柿子蒂,塞给岑卿,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布包。

  交易完成。

  岑卿将那一小把干硬硌手的柿子蒂紧紧攥在手心,粗糙的触感抵着掌心薄茧。她面色平静地将买来的盐收好,转身离开嘈杂的人群。

  阳光照在她身上,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寒意。

  她不需要剧毒的泽漆,那太过显眼,容易引火烧身。

  她只需要这点不起眼的、几乎无人会在意的“搭头”。

  王氏节俭成性,那些存放已久的甘薯,她绝不会浪费。而王大志,对食物向来是给什么吃什么,从不挑剔。

  胃石的形成需要时间,腹痛的症状也并非立竿见影。它会像一场缓慢滋生的、找不到缘由的“宿疾”,一点点消耗他们的体力,磨掉他们的精力。

  而她,这个终日与饥饿和劳作相伴的“李二丫”,谁会怀疑到她头上?谁会想到,她能用这区区几个干柿子蒂,撬动这个家的根基?

  回到王家院子,王氏立刻尖着嗓子问:“盐买了?钱呢?”

  岑卿将那一小包盐和找回的铜钱递过去。

  王氏仔细检查了盐的分量,又掂了掂那枚铜钱,确认无误,这才骂骂咧咧地收起来:“算你还有点用!”

  岑卿垂着头,走向灶房,开始准备午饭。

  她的动作依旧麻利,沉默顺从。

  但当她弯腰往灶膛里添柴时,无人看见的角落,她将那一小把柿子蒂,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柴火垛最深处,与之前藏起来的土豆、野菜放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