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踏出牢笼的第一步-《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惨路人丁》

  王氏和王大志的病,如同秋日里缠绵的阴雨,淅淅沥沥,不见彻底好转,却也未再猛烈发作。两人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躺在炕上,消耗着本就微薄的家底,也消耗着岑卿日复一日的“精心”照料。

  米缸眼见着就要彻底见底,那一点点粗盐也快告罄。王氏看着岑卿端上来的、越来越稀薄的粥水,枯瘦的脸上皱纹更深了,浑浊的眼睛里除了病痛带来的虚弱,更多了一层对饥饿逼近的恐惧和焦躁。

  “米……米没了……”她嘶哑地喃喃,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草席,“钱……也没了……债……还有债……”

  王大志躺在另一头,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,对这些关乎生存的危机毫无反应,仿佛早已魂飞天外。

  岑卿垂手立在炕边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愁苦与无助。她等得就是这一刻,等这个家被逼到山穷水尽的边缘,等她“不得不”站出来寻找生路。

  “娘,”她声音低低的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,“家里……实在是揭不开锅了。您和相公的药也不能断。我……我听说镇上济生堂收新鲜的草药,价钱比货郎给得好。我前些日子在后山,认得了几样,也采了一些晒着了……要不,我明日去镇上试试?换点钱,也好买些米粮回来。”

  “你去镇上?”王氏猛地抬起眼皮,目光锐利如刀,带着惯有的怀疑和否定,“你一个妇道人家,抛头露面去镇上?像什么话!知道镇上门朝哪开吗?被人骗了卖了都不知道!”

  “娘,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。”岑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,却不是为自己,而是“为了这个家”,“总不能…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和相公饿死……药钱也欠着呢。我就去济生堂,换了钱买了米就回来,绝不乱走。求您了,娘,就让儿媳去试试吧……”

  她说着,膝盖一软,就要往下跪。

  王氏看着她那副凄凄惨惨的样子,又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米缸和病恹恹的儿子,心头一阵烦恶。她确实怕饿死,怕断药,更怕那笔欠债。阻止岑卿,这个家立马就陷入绝境。放任她去……虽然风险极大,但或许真能换回几文钱,几把米?

  死马当活马医吧。

  王氏重重地哼了一声,算是默许了,但嘴上依旧不饶人:“要去也行!给我记住了,换了钱立刻买米买盐,敢多花一个子儿,敢在外面逗留,仔细你的皮!还有,穿得体面点,别丢了我老王家的脸!”

  “体面点”三个字,像一道闪电划过岑卿的心头。她身上这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,脚上这双磨得几乎透底的草鞋,走到镇上,恐怕连济生堂的门都进不去就会被轰出来。

  她的目光,状似无意地扫过王氏炕尾那个上了锁的、装着家里“体面”行头的旧木箱。钥匙,依旧在王氏腰间。

  “娘……我……我没件像样的衣裳鞋子……”她怯怯地开口。

  王氏脸色一沉,下意识就想拒绝,但想到要去镇上“换钱”,穿得太破确实丢人现眼,还可能被人看轻了压价。她极其不情愿地摸索着腰间的钥匙,颤巍巍地扔给岑卿,恶声恶气道:“箱底那件蓝布褂子,还有……还有我那双半新的千层底布鞋,暂时借你穿!给我仔细着点,弄脏了弄破了,卖了你都赔不起!”

  “谢谢娘!”岑卿如获至宝,捡起钥匙,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。

  箱子里有一股陈年的樟木和霉味混合的气息。她忽略掉那件虽然半旧但明显料子好不少的蓝布褂子,目光直接锁定在箱底那双用软布包着的、黑面白千层底的布鞋上。

  王氏的脚比她的略大一些,但此时也顾不上了。她拿出鞋子,触手是棉布特有的、略显粗糙但厚实的质感,鞋底纳得密实坚硬,与她脚上那双快要散架的破草鞋有着天壤之别。

  她将鞋子紧紧抱在怀里,如同抱着通往自由的通行证。

  第二天,天还未亮透,岑卿就起身了。

  她先利落地熬好了药和粥,伺候王氏和王大志吃下。然后,她回到杂物房,换上了自己唯一一件没有补丁(但也洗得发白)的土布裤子,上身则穿上了王氏那件略显宽大的蓝布褂子。最后,她郑重地穿上了那双千层底布鞋。

  鞋子果然有些大,她在脚尖处小心地塞了些柔软的干草,走起路来虽然还有些不跟脚,但比起草鞋,已是天上地下。这坚硬的鞋底,能保护她的双脚走完那漫长的十几里山路,也能让她在踏入镇上时,不至于因为一双破鞋而先矮了三分。

  她将晒干、整理好的草药——主要是品相不错的车前草、益母草和少量柴胡,用一块干净的旧包袱皮仔细包好,斜挎在肩上。怀里,揣着她所有的“财产”:那两枚偷藏的铜钱,以及之前用野物换来的几文零碎钱。这些钱,她不敢动用,是准备万一草药卖不掉,用来买最低限度的米粮回去交差的。

  “娘,我走了。”她走到正房门口,低声道。

  王氏躺在炕上,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:“记住我的话!换了钱就买米!赶紧回来!”

  “知道了,娘。”

  岑卿转身,踏出了王家那低矮的院门。

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空气中带着沁人的凉意。村路泥泞,但她脚上那双属于王氏的布鞋,稳稳地踩在泥土上,发出轻微而坚实的声响。这声音,与她过去赤脚或穿破草鞋时那无声或拖沓的感觉截然不同,仿佛每一步都在宣告着一种新的开始。

  她沿着村人指点的方向,走上那条通往镇上的官道。道路宽阔了些,但依旧坎坷。两旁是连绵的田埂和远处的山峦。偶尔有牛车或挑着担子的行人与她擦肩而过,投来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。

  岑卿微微低着头,加快脚步。她不敢耽搁,必须在晌午前赶到镇上,才能有时间办事并赶在天黑前回来。

 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,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“远行”。不再是困于方寸之间的劳作,而是带着明确目的,走向一个更广阔、也更未知的天地。心中没有多少兴奋,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冷静和对未知的警惕。

 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,山路渐渐平缓,房屋开始密集起来,空气中混杂的气息也变得复杂——炊烟、牲畜、还有某种……属于人群聚集地的、喧嚣的预兆。

  镇子的轮廓,在晨曦中渐渐清晰。

  青灰色的城墙不算高大,却自有一股威严。城门口有穿着号衣的兵丁懒洋洋地守着,进出的人流络绎不绝。

  岑卿深吸一口气,握紧了肩上的包袱,跟着人流,低着头,走进了那道对她而言象征着希望与风险并存的城门。

  镇内的景象,瞬间冲击着她的感官。

 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虽不宽敞,却比村里的土路平整干净许多。两旁店铺林立,旌旗招展,卖布的、打铁的、沽酒的、卖包子的……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、车马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股蓬勃而嘈杂的声浪。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——刚出笼的包子香气、油坊的腻味、药材铺的清苦、以及人群中散发的汗味……

  这一切,都与闭塞、沉闷的槐树村截然不同。

  岑卿的心跳微微加快,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她没有四处张望,而是按照之前打听好的方向,径直朝着“济生堂”走去。

  她的脚步落在镇子的青石板上,王氏那双略大的布鞋发出“哒、哒”的轻响。这声音,混在镇子的喧嚣里,微不足道。

  却清晰地叩响了她挣脱命运的第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