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归处-《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惨路人丁》

  胃部的绞痛如同最严厉的催促,让岑卿无法再忽视这具身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。她停止了翻找,目光落在那个装着83元现金的破旧钱包上。

  这点钱,杯水车薪。但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她而言,是救命的稻草。

  她没有犹豫,拿起钱包和钥匙,锁上那间令人窒息的出租屋门,走进了外面嘈杂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巷子。阳光有些刺眼,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,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接地站在阳光下了。

  巷口有一家看起来同样陈旧的小面馆,门口蒸腾着白色的热气,香味飘散出来,引得她空瘪的胃一阵剧烈收缩。她走进去,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,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。

  等待的时间里,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。她这身打扮,以及脸上无法掩饰的憔悴,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但她只是安静地坐着,脊背挺得笔直,眼神平静地落在桌面的纹理上,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
  面很快端了上来,清汤寡水,几根青菜,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,无异于珍馐美味。她拿起筷子,小口却迅速地吃着,温热的面汤顺着食道滑入胃中,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和饱足感。她吃得干干净净,连汤都喝完了,仿佛要将每一分能量都汲取到身体里。

  付了八块钱,走出面馆,身体的虚弱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。她知道,这只是暂时的,但至少,她有了思考和行动的力气。

  下一步,是告别。

  根据记忆,她来到了附近另一片租金更便宜的城中村,敲响了一扇同样斑驳的铁门。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睡衣、头发乱糟糟的女孩,看到岑卿(林晚),她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。

  “晚晚?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女孩叫小雅,是和林晚一样在底层挣扎的群演,算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能说得上几句话的“姐妹”。林晚出事,剧组解散、公司破产的消息,小雅显然也知道了。

  岑卿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里带着关切和同样掩饰不住疲惫的女孩,轻轻摇了摇头,“我没事。小雅,我是来跟你告别的。”

  “告别?”小雅吃了一惊,“你要去哪儿?找到新工作了?”

  “回家。”岑卿的声音很平静,“回老家去。”

  小雅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。她拉着岑卿进屋,这个房间比林晚的稍大一点,但同样杂乱,堆放着各种廉价化妆品和戏服。她给岑卿倒了杯水,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同病相怜的劝慰:“回去……也好。这鬼地方,真不是人待的。你看我们,熬了这么多年,得到了什么?天天吃泡面,住这种破地方,看人脸色,机会却连影子都摸不着。回去至少……安稳。”

 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个圈子的现实和残酷,语气里充满了失落和认命。

  岑卿安静地听着,没有反驳,也没有附和。她知道小雅说的是事实,是这个庞大名利场金字塔底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。她们如同燃料,燃烧着自己微不足道的青春和梦想,却连一丝微弱的光亮都很难被人看见。

  等到小雅说完,岑卿才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:“我知道。但我回去,不是认输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小雅,眼神里有一种小雅从未在林晚眼中看到过的笃定,“只是换一条路,换一个方式。戏,我还是要演的。”

  小雅看着她的眼睛,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一点强撑的痕迹,但她失败了。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沉静的、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最终只是拍了拍岑卿的手背:“……好,那你保重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就说。”

  没有过多的挽留,也没有虚假的祝福,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,这一点点真实的关切,已经显得弥足珍贵。

  岑卿回到出租屋,开始收拾行李。原主林晚的东西少得可怜。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,一些基础的护肤品,几本磨破了边的表演理论书和人物传记,还有一个厚厚的、写满了角色分析和心得的笔记本。岑卿翻看着那个笔记本,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,记录着林晚对每一个哪怕只有一句台词角色的认真揣摩,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热爱与虔诚,让岑卿沉默了片刻。

  她将必要的物品打包进一个旧的行李箱,其他的,包括那些承载着失败和痛苦的剧组通知、债务单据,她仔细地整理好,然后毫不犹豫地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。

  断舍离,不仅是物品,还有那些压垮原主的沉重过去。

  她用身上剩下的钱,买了一张最便宜的、回林晚老家的火车硬座票。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颠簸,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和喧闹声,她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、从繁华都市逐渐变为田野乡村的景色,眼神始终平静。

  当火车终于到站,踏上故乡小县城的土地,呼吸着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时,岑卿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深处,某种紧绷的东西,似乎松动了一丝。

  根据记忆,她转乘了一辆破旧的城乡巴士,在崎岖的乡间道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,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下。她提着行李箱,沿着一条水泥小路往里走,路两边是绿油油的稻田,远处是起伏的丘陵。

  很快,一栋略显陈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。院子里,一个穿着朴素、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正在晾晒衣服。

  那妇人抬头,看到提着行李箱站在院门口的岑卿,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手里的衣服“啪”地掉回盆里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
  “晚晚?!”妇人声音带着颤抖,快步走了过来,一把抓住岑卿的胳膊,上下打量着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,“你怎么回来了?也不提前说一声?你这孩子……怎么瘦了这么多?脸色这么难看……”

  这是林晚的母亲,李素珍。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,勤劳,质朴,将所有的爱和牵挂都给了在外漂泊的女儿。

  这时,屋里听到动静,一个同样穿着旧工装、皮肤黝黑、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中年男人也快步走了出来,是林晚的父亲,林建国。他看到岑卿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走上前,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她手里沉重的行李箱。

  “爸,妈。”岑卿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,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,“我回来了。”

  没有过多的解释,但女儿突然归来,以及那显而易见的憔悴和消瘦,足以让这对父母明白,女儿在外面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  李素珍拉着岑卿的手,一遍遍摩挲着,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在外面受苦了吧?没事了,回家了,回家了就好……”

  林建国提着行李箱,走在前面,脊背似乎比以前更弯了一些,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先回家,吃饭。你妈今天刚好炖了鸡。”

  走进这个虽然简陋却处处透着温馨整洁的家,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。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小菜,中间果然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鸡汤。

  李素珍忙着给岑卿盛饭夹菜,嘴里不停念叨着:“多吃点,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……在外面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?那个什么剧组,那个公司……咱不去了!以后就在家,妈养着你!”

  林建国虽然话不多,但也一直默默地将鸡腿夹到岑卿碗里,眼神里充满了笨拙却真挚的心疼。

  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、属于家庭的温暖和关切,看着父母那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庞,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岑卿的心头。这情绪并非来自她自己,而是这具身体残存的、属于原主林晚最深的眷恋与愧疚。

  在外拼搏,未能让父母骄傲,反而让他们如此担惊受怕。

  岑卿低下头,扒拉着碗里的饭菜,热腾腾的食物温暖了肠胃,也似乎一点点融化着这具身体里冻结的冰霜。

  这里,是避风港,是能够舔舐伤口的地方。

  吃完饭,李素珍不让岑卿动手,催促她回房间休息。那是林晚出嫁前的房间,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,干净,简单,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,长得郁郁葱葱。

  岑卿躺在熟悉的床上,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吠和虫鸣,身心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放松。

  归家,是休整,是汲取力量。

  休息了一晚,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岑卿就醒了。多年的习惯让她无法懒散。她帮着母亲做了早饭,打扫了院子。

  吃早饭时,看着父母欲言又止、满是关切的眼神,岑卿知道,是时候该和他们谈一谈了。她需要让他们安心,也需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路,争取理解和空间。

  她放下筷子,看向父母,眼神清澈而坦诚:“爸,妈,我这次回来,是因为之前的剧组出了问题,公司也倒闭了,暂时……没有工作了。”

  李素珍立刻说:“没事!在家待着,家里不缺你一口饭吃!”

  林建国也点了点头。

  岑卿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。家里很好。但是,我身上……还欠了一点钱。”她选择坦白一部分,隐瞒了具体的数额,以免父母过度担忧,“而且,演戏……我还是想演。”

  听到“欠钱”,李素珍的脸色白了白,林建国的眉头也紧紧皱起。但听到女儿后面那句话,两人都沉默了。

  他们知道女儿对演戏的执着,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。以前他们觉得不现实,劝过,但看到女儿一次次碰壁却依旧不肯回头,除了心疼,也只剩下无奈的支持。

 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,只剩下窗外偶尔的鸟鸣。

  最终,林建国拿起桌上的旱烟袋,却没有点燃,只是重重地磕了磕烟锅,沉声道:“家里还有几亩地,我还能动。你……想做,就去做吧。别累着自己。”

  李素珍擦了擦眼角,也点了点头:“对,在家怎么都好说。你想做什么,妈都支持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