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野菜饼里的新生-《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惨路人丁》

  艾草与红薯的视频,如同两颗投入静湖的石子,漾开的涟漪虽不汹涌,却持续扩散。“归晚演书”的账号下,渐渐聚集起几百名粉丝。他们喜爱这份不同于刻意营造的“田园风”的真实与沉静,更着迷于视频里那些看似寻常、却总带着一丝古老智慧与故事感的内容。

  岑卿并未满足。她知道,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,需要更独特、更具个人印记的内容。她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记忆之海,这一次,她精准地打捞起属于“李二丫”的那段最为灰暗,却也蕴含着最初挣扎与希望的片段。

  那不仅仅是关于饥饿的记忆,更是关于如何在那令人窒息的境地里,为自己撬开一丝缝隙的记忆。而撬动那缝隙的支点,正是——野菜饼。

  一个微凉的清晨,露水还挂在草叶尖。岑卿提着一个小竹篮,走向田埂溪边。她的目标明确:最嫩的荠菜和马齿苋。荠菜叶片舒展,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,马齿苋则匍匐在地,肉质的茎叶肥厚多汁。她蹲下身,手指灵巧地避开杂草,只选取那最鲜嫩的部分,仿佛在进行一场沉默而虔诚的采集仪式。阳光透过她的肩头,照亮篮中渐渐堆积起来的青翠。

  回到家,她将野菜仔细择洗干净,除掉枯叶和根须。大锅烧水,水沸后,将野菜分次下入,快速焯烫。不过十几秒,原本鲜亮的绿色变得更加深邃浓郁。她迅速捞出,浸入旁边备好的凉水中,以锁住色泽和口感。

  接下来是关键的一步。她捞出冷却的野菜,用力挤干水分。这个动作,她做得极其认真,仿佛要将所有多余的水分,连同“李二丫”记忆里那些沉重的湿冷与绝望,一并挤压出去。挤干后的野菜团,变得紧实而富有韧性。

  她将野菜团放在砧板上,拿起刀,开始细细地切碎。刀刃与木质砧板接触,发出细密而均匀的“咄咄”声。这不是发泄,而是一种精细的加工,是将自然的馈赠,转化为生存资本的必要过程。镜头拉近,特写那被切得细碎均匀的野菜末,碧绿莹润,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生机。

  准备面糊。她取来家里自磨的糙米粉,色泽微黄,带着麸皮,倒入一个宽口的陶盆里。又加入一小把同样粗糙的豆面,增加蛋白质和香气。然后是少许的盐,最简单的调味。

  然后,是她的“秘方”。她走到院墙边,那里长着一丛丛不起眼的野葱。她掐了几根最嫩的,洗净,放在小石臼里,轻轻捣碎,散发出辛辣而开胃的香气。接着,她又从一个小布袋里,取出一些晒干后研磨成细粉的山茱萸嫩叶——这是她前几天在山坡上发现并尝试的,发现它带有一种极其轻微的、类似柠檬的清新酸味,能很好地中和野菜可能带的微涩,并提亮整体的风味。

  野葱末和山茱萸粉被加入米粉中。她用手指将这些东西与米粉、豆面、盐细细混合均匀。然后,将切好的野菜碎倒入,再次用手翻拌,让每一粒野菜都均匀地裹上粉料。

  最后,缓缓加入清水。她的动作很慢,一边加水,一边用筷子朝着一个方向搅拌。水的分量需要恰到好处,太少,饼会干硬开裂;太多,则不易成型。她的眼神专注,根据经验判断着糊状的稠度,直到盆中的混合物变成一种均匀、粘稠而富有光泽的碧绿色面糊,用筷子挑起,能缓慢流下,并在表面留下清晰的痕迹。

  整个过程,她没有过多的解说。镜头忠实记录着她的每一个步骤,从采集、清洗、焯烫、切碎,到调糊。阳光透过厨房的木窗,照在她低垂的眉眼和忙碌的双手上,空气中弥漫着野菜的清新、野葱的辛香和谷物质朴的气息。

  铁锅烧热,她用一块猪皮在锅底轻轻擦过,留下一层薄薄的油光。用一个大勺子,舀起一勺面糊,手腕轻转,让面糊自然落入锅中,形成一个圆润的饼状。滋啦——热油与面糊接触的瞬间,香气被彻底激发出来。

  她一次烙了四五个饼,小心地控制着火候,用锅铲轻轻推动,待底面定型、呈现诱人的金黄色焦斑后,利落地翻面。另一面也同样烙至金黄。饼在锅中微微鼓起,边缘酥脆,内里软糯,碧绿的颜色透过金黄的焦壳若隐若现,煞是好看。

  她将烙好的饼叠放在竹编的盘子里,热气腾腾,香气四溢。

  镜头最后定格在那盘碧绿金黄的野菜饼上。岑卿的声音缓缓响起,不同于以往的平静,这一次,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、仿佛穿越了漫长时空的感慨:

  “很多人觉得,野菜是苦的,是穷人才吃的东西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组织语言,或者说,在平复某种情绪,“但对我来说……这饼的味道,是自由。”

  她的声音很轻,却重若千钧。

  “曾经有一个人,就是靠着偷偷做出、偷偷卖掉这样的饼,一块,两块……攒下了离开那个窒息地方的、最初的路费。”她没有点明“李二丫”的名字,也没有描述具体的情境,但那话语里蕴含的艰辛、挣扎与最终破土而出的希望,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。

  “所以,它不只是一块饼。”她最后轻声说,像是在做结语,又像是在对自己重申,“它是……新生的起点。”

  视频在这里结束。

  没有复杂的剪辑技巧,没有华丽的辞藻,只有最朴素的记录和最真挚的情感流露。岑卿将“李二丫”那段不为人知的、用野菜饼换取自由的隐秘历史,融入了这看似普通的烹饪过程中。这块野菜饼,承载的已不仅仅是食物的功能,它是一个符号,象征着在最卑微的境地里,依然不灭的、对更好生活的渴望与奋力一搏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