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1章 衡洲篇(完)-《权伐》

  深渊之下,归墟之海

  时间,在无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。

  陈胜的残躯,如同宇宙尘埃般,在绝对的虚无中持续坠落。意识早已沉沦于冰冷的死寂,没有痛苦,没有知觉,只有永恒的放逐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刹那,也许是万年。

  噗通!

  一声沉闷的、被无限黑暗吞噬的轻响。

 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!那不是空气的寒冷,而是沉重、粘稠、带着咸腥与无尽压力的液体!海水!

  陈胜残破的身体,终于穿过了那深不见底的恐怖窟窿,坠入了衡洲地底深处、连接着无尽归墟的——冥海!

  巨大的冲击力被海水层层缓冲,但对他这具早已濒临破碎的躯壳而言,依旧是致命的。他像一块顽石,继续朝着更加幽暗、压力足以碾碎精钢的深海沉去。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下一瞬就要彻底熄灭。

  就在这彻底沉沦的最后时刻——

  一道庞大却无比轻柔的暗影,如同最柔软的云朵,无声无息地从更深邃的黑暗中上浮,精准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。

  那是一只……难以名状的生物。其形似巨龟,背甲嶙峋如海底山脉,布满古老的苔藓与发光的珊瑚;其首却又如深海龙鱼,颌下飘荡着数条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长须,一双巨大的、如同深渊漩涡般的眼眸,平静地注视着怀中这具残破的人类躯体。它周身散发着一种古老、沧桑、包容万物的气息,仿佛与这片死寂的冥海同存了亿万年。

  是螭吻(chi wěn)?还是某种从未被记载的归墟圣灵?无人知晓。

  在这似龟似鱼的巨兽身畔,悄然浮现出点点柔和的光芒。那是一群形态奇异、通体半透明、散发着纯净生命能量的灵鱼。它们如同最忠诚的护卫,又似最温柔的医者,轻盈地环绕着陈胜,用身体轻轻触碰他冰冷的皮肤。

  一丝丝、一缕缕,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生命灵力,如同涓涓细流,从这些灵鱼体内传递到陈胜几乎停止运转的经脉之中。这力量不足以修复他千疮百孔的躯体和灵魂,却如同在最黑暗的寒夜里,点燃了一盏微弱的、却无比坚韧的油灯,死死吊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,不让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彻底熄灭。

  巨兽发出低沉悠长的鸣响,如同远古的叹息,回荡在寂静的深海。它不再停留,庞大的身躯搅动着冰冷的海水,驮着怀中那盏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灯,朝着冥海更深处、更遥远、更不为人知的方向,缓缓游去。灵鱼群如同星环,忠诚地环绕相随,在无边黑暗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、微弱却充满生机的光带。

  学宫之上,终焉烟火

  与此同时,在衡洲地表,学宫废墟的中央,那由求知镇毁灭形成的巨大窟窿边缘。

  凌霄玉尘悬浮在疯狂收缩、如同黑色巨茧般的混沌风暴中心。他强行吸纳了偃甲核心,本想将其作为压舱石,镇压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。

  然而!

  那核心中蕴含的一丝属于叶不屈的、极其特殊且坚韧的道韵烙印,在与陈胜体内引爆的那缕更高阶混沌源息接触的刹那——

  如同火星溅入了沸腾的油海!

  “不——!!!”凌霄玉尘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极致恐惧与不甘的、扭曲变形的惨嚎!

  他体内那勉强维持的、由无数驳杂力量强行拼凑的脆弱平衡,被这“最后一根稻草”彻底压垮!那缕高维源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君王,瞬间点燃并引爆了所有混乱的能量!

  轰隆——!!!!

  这一次的爆炸,远非之前任何一次能量冲击可比!

  没有刺目的光!

  只有最深沉、最纯粹的湮灭之暗!

  一个瞬间扩张、吞噬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绝对黑暗球体,以凌霄玉尘为中心轰然爆发!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碎裂、塌陷!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被扭曲、拉长!

  凌霄玉尘那膨胀扭曲、布满裂痕的躯体,如同被投入黑洞的沙雕,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,在绝对湮灭的威力下,彻底、干净地……消散于天地之间!连同他那疯狂的野心、扭曲的执念、以及所有强行掠夺而来的力量,都被这源自内部的终极反噬抹除得干干净净!

  他妄图执掌天地,最终却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未能留下。

  核心新生,混沌归寂

  然而,就在那湮灭的黑暗球体膨胀到极致、即将彻底爆散开来造成更大范围毁灭的刹那——

  异变陡生!

  那颗被凌霄玉尘强行吸入体内、本该一同湮灭的偃甲核心,却在湮灭风暴的中心,散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、温润如玉的光芒!

  这光芒并非抵抗湮灭,反而像是……在吸收!在转化!

  核心表面的古老纹路疯狂流转,仿佛一个精密的熔炉,竟在疯狂地汲取着周围湮灭风暴中那最精纯、最本源的混沌能量!

  随着能量的注入,核心的光芒越来越盛!它如同一个贪婪的种子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、塑形!

  骨骼、筋络、血肉、皮肤……

  在绝对湮灭的风暴中心,在凌霄玉尘彻底消散的位置,一具全新的、由纯粹能量构筑的血肉之躯,正以那颗偃甲核心为源泉,不可思议地、迅速地凝聚成型!

  这身体通体笼罩在柔和却深邃的光芒中,看不清面容,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完美的轮廓,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。它散发出的气息,不再是凌霄玉尘那种充满毁灭与疯狂的混沌,而是一种……更加古老、更加纯粹、带着一丝冰冷机械质感却又生机勃勃的奇异混沌!如同混沌初开时,最原始的那一缕秩序之光!

  当这具新生的躯体完全凝聚成型的瞬间——

  嗡!

  它似乎微微动了一下,留下一个充满无尽神秘与未知感的、挺拔而孤寂的背影。

  紧接着,这背影连同那颗作为核心的偃甲核心,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,瞬间虚化、淡化,最终彻底消失在尚未完全散去的湮灭余波之中,再无踪迹可寻。

  而随着这具神秘新躯的消失——

  奇迹发生了!

  那原本因凌霄玉尘强行收束而凝聚、又因其自爆而即将失控扩散的庞大混沌黑潮,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源头,又像是被那消失的新躯带走了核心的引力,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消退、瓦解!

  如同退潮!

  黑色的粘稠物质迅速变淡、气化,融入虚空!

  侵蚀大地的污秽能量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飞快消融!

  天空的灰败褪去,露出劫后惨白的穹顶(虽然浑天大阵已破,但衡洲本身的天空重现)。

  几个呼吸之间!

  笼罩学宫废墟、笼罩求知镇巨坑、笼罩方圆百里的恐怖混沌黑潮,消失得无影无踪!

  仿佛从未出现过!

  只留下……

  一片死寂的、满目疮痍的、如同被巨神蹂躏过千万遍的……大地。

  断裂的山峰,融化的宫殿,干涸的血泊,以及……无数被混沌侵蚀后留下的、形态扭曲可怖的尸骸与枯骨,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浩劫的惨烈。

  风,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,吹过断壁残垣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
  星光惨淡地照射下来,照亮了这片被彻底洗劫、生机断绝的死亡废墟。

  学宫,这个曾经象征着衡洲智慧与力量的圣地,连同求知镇那数万生灵,以及一代天师君常在,都化作了历史尘埃的一部分。

  而那个坠入冥海的少年,以及那个由混沌核心诞生的神秘背影,则成为了这场浩劫后,唯二飘向未知未来的……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