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渤海动摇-《从少爷到皇帝》

  四月十七日,随着兵部行辕一声令下,夏军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,骤然扑向巴蜀大地未定的山河。

  第一镇总兵王自九,率麾下精锐,自成都西南方向悍然出击。

  邛州城,这座扼守川西平原西南门户的重镇,在夏军凌厉的攻势下,几乎未做像样抵抗便城门洞开。

  王自九马不停蹄,麾下兵锋如犁,沿着富庶的川西南走廊向下迅猛扫荡。

  沿途州县或望风归降,或稍作抵抗即被击溃。

  王自九部挟新胜之威,目标直指更南方的四川行都司,其势如破竹,要将川西南尽数纳入大夏版图。

  与此同时,第二镇总兵刘心全,引兵南下,直扑长江上游重镇叙州府(宜宾)。

  叙州控三江之口,为川滇黔锁钥,刘心全所部水陆并进,旌旗蔽日。

  叙州守军慑于夏军连克成都、邛州之威,又见其军容严整,攻城器械精良,抵抗意志迅速瓦解。

  城头象征性的几轮箭雨后,城门缓缓开启。

  拿下叙州府,刘心全毫不停歇,大军沿金沙江、横江继续向南挺进,剑锋所指,正是马湖府、高州、及三大土军民府(东川、乌撒、乌蒙)那里的崇山峻岭和桀骜土司,将是他下一场硬仗。

  东线战场,第三镇总兵李铁柱,率军从扼守川东门户的夔州溯江而上。

  他的任务最为艰巨:打通长江水道,夺取川东核心!忠州(忠县)首当其冲。

  李铁柱亲冒矢石,架云梯,撞城门,一个时辰不到,终将夏字大旗插上城楼。

  硝烟未散,大军已扑向涪州(涪陵),涪州守军依仗水陆之利负隅顽抗,夏军倚仗炮火之坚,不断寻找弱点,二个时辰后,这座江畔坚城宣告易主。

  拿下涪州,长江上游门户洞开。

  李铁柱的目光,灼热地投向了那座扼守两江、号称天生重庆的巨城——重庆府!

  拿下重庆,则川东尽在掌握,更能威胁下游湖广。

  此刻,他麾下前锋已逼近重庆外围,大战一触即发。

  而他的另一支偏师,则向西南方向移动,目标直指黔北要地真安州(贵州正安)与遵义军民府(贵州遵义)。

  在川西北的崇山峻岭间,剑州驻守参将钱莫忘的行动则显得更为缜密而富有策略。

  他所面对的并非单纯的州县,而是世代盘踞、关系盘根错节的羌、藏土司区域——茂州(茂县)、威州(汶川)、龙安府(平武)以及松潘、叠溪等松散五司。

  钱莫忘深谙刚柔并济之理,他一面以精兵扼守要隘,展示夏军不可抗拒的力量;

  一面派出能言善辩、熟悉番情的使者,携带着加盖夏王大印的安抚文书与盐、茶、布帛等实用物资,深入各寨各堡。

  文书上言明大夏新政,承诺尊重土司权益,但要求归附王化,接受夏国官制约束。

 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者,钱莫忘的刀锋也绝不留情,以雷霆手段迅速剿灭了几股小规模的抵抗力量,杀一儆百。

  在武力的震慑与怀柔的感召下,川西北广袤的土司地界,也以一种相对平稳的方式,逐步纳入大夏的统治网络。

  ……

  当巴蜀大地的烽烟如火如荼燃遍四方时,在数千里之外的渤海之滨,一支狼狈不堪的军队正困守于一隅。

  登州兵变的血腥气似乎还在鼻尖萦绕,孔有德望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,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与冰冷。

  崇祯四年(1631年)的吴桥兵变,将他这个曾经的毛文龙旧部、东江骁将,彻底推上了绝路。

  反出登州,血战山东,虽一时得势,终究难敌朝廷源源不断的大军围剿。

  如今,他带着万余残兵败将,被挤压在这渤海岸边,前是茫茫大海,后是步步紧逼的明军。

  粮草将尽,军心涣散,昔日那点称王称霸的野望,早已被现实的寒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
  投降明廷?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。

  登莱巡抚孙元化待他不薄,他尚且能反戈一击,攻陷登州,杀官戮民,更在突围途中屠戮甚重。

  崇祯皇帝恨他入骨,朝堂上下视他为十恶不赦的逆贼,投降?等待他的只有千刀万剐,九族尽诛!绝无生路!

  那么……只剩下一条路了?孔有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白山黑水的方向——关外,后金!

  这个念头一起,一股混杂着恐惧、耻辱和求生欲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他,恐惧那陌生的、被汉人鄙称为建奴的异族;

  耻辱于自己堂堂汉将,竟要屈膝向昔日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仇敌摇尾乞怜;

  但更强烈的,是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求生本能!他不想死,他麾下这万余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,也不能白白死在这绝地!

  “大帅……”部将耿仲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试探,“盛京那边……皇太极前番遣人送来的书信……”

  孔有德猛地转过身,眼中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耿仲明。

  那封皇太极亲笔所书、许以高官厚禄、承诺保全其部众的劝降信,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头发颤。

  他知道耿仲明等部分将领早已心动。

  “后金!”孔有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,声音嘶哑,“那是血海深仇!多少辽东父老乡亲,多少大明将士的血,都流在他们刀下!我孔有德……”

  他握紧了拳头,骨节发白,似乎想强调自己的气节,可话到嘴边,却只剩下无力的喘息。

  气节?气节能当饭吃,能保住自己和这万余兄弟的性命吗?

  他推开简陋营房的窗户,咸腥的海风灌了进来。

  远处,是望不到边际的灰蓝色海水,冰冷而绝望;

  近处,是部下们一张张疲惫、惶恐、带着饥饿菜色的脸,眼神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。

  他们的目光,像针一样扎在孔有德的心上。

  “降清……”这两个字重逾千钧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  一旦迈出这一步,他就是汉奸,是叛国者,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,受万世唾骂。

  可若是不降……眼前这茫茫渤海,就是他和这一万多条性命的葬身之地!

  孔有德痛苦地闭上眼,脑海中天人交战,一边是忠义名节、血海深仇、及民族大义铸成的沉重枷锁;

  另一边,是生存的本能、部下的期盼,以及那封来自盛京、闪烁着诱人生机的书信。

  何去何从?这位曾经骁勇善战、如今穷途末路的叛将,站在命运的悬崖边上,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迷雾,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与撕裂。

  渤海的波涛声,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在他混乱的思绪中轰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