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共享的旋律-《你是我最好的归宿》

  大学生活的画卷,在不紧不慢地铺展。

  固定的课程、规律的作息、每周的社团活动,像稳定的节拍器,为日子标刻着刻度。

  白羽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种温和的惯性之中。

  而这份惯性的中心,是白玉。

  他发现自己正在养成一系列以白玉为轴心的新习惯。

  他会不着痕迹地记下白玉的课表。

  计算着在偌大校园里“偶然”相遇的可能性。

  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时的一个点头,也能让他心底泛起微澜。

  在食堂拥挤的窗口前,他会下意识地跳过那些白玉曾微微蹙眉表示不喜的菜色。

  即使对方从未开口要求。

  每晚推开宿舍门,他的视线总会先掠过房间。

  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,内心某个角落才会悄然安定下来。

  这些改变细微如尘。

  却一点点填补着他以往单调苍白的日常。

  赋予其一种隐秘的、柔软的质地。

  羽毛球社的活动,成了他灰色调生活中一抹亮色。

  他依旧沉默寡言。

  但在那片挥洒汗水的场地上,他的感官是全然开放的。

  他的目光如同最忠实的追光,紧紧跟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的每一次跳跃、每一次挥拍。

  他开始更专注地聆听星璃的指导。

  不仅为了精进球技。

  更是在潜意识里衡量着自己与白玉之间的配合能否更默契无间。

  他渴望自己能打出更精准的落点,让白玉的跑动更从容。

  他希望自己的防线能更坚固,为白玉的进攻赢得更多机会。

  一次寻常的对练中,白玉为了扑救一个几乎注定失分的后场球,身体极力后仰。

  最终失去平衡。

  手肘和膝弯重重地磕在硬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  “白玉!”

  那声音像一把钝锤,狠狠砸在白羽的心口。

  他脑中一片空白。

 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——

  球拍被随手抛下。

 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。

  单膝跪在白玉身边。

 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。

  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。

  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慌:“摔到哪了?疼不疼?”

  那份溢于言表的关切。

  那份想要触碰检查又唯恐加剧对方痛楚的小心翼翼。

  早已逾越了寻常兄弟的界限。

  白玉倒吸着凉气。

  揉着发疼的手肘。

  抬眼却看见白羽近乎失血的脸色,反而扯出一个安抚的笑:“哥,我真没事!就滑了一下,屁股墩儿有点疼而已。”

  他边说,边自然地抓住白羽悬空的手,借力站了起来。

  还故作轻松地蹦跳了两下。“看,完好无损!”

  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。

  以及白玉指尖的力度。

  像一道微弱的电流,瞬间窜遍白羽的四肢百骸。

  他一时怔住,竟忘了松开。

  直到白玉若无其事地抽回手,转身去捡滚远的羽毛球,他才恍然回神。

  掌心空落。

  那短暂的接触所带来的悸动却久久不散。

  烙印在感官深处。

  他沉默地站起身。

 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。

  试图掩盖方才的失态。

  但胸腔里那失控般狂跳的心脏,却昭示着内心的汹涌波涛。

  这件事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。

  涟漪持续扩散。

  此后,白羽发现自己需要更多独处的时间来整理心绪。

  他会在洗漱间停留得更久。

  凝视镜中那双试图隐藏一切的眼睛。

  审视其中是否泄露了不该有的秘密。

  他开始在意自己的衣着是否整洁。

  会无意识地抚平衣角的褶皱。

  这些细节的变化,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。

  一个只有一节选修课的下午。

  阳光变得醇厚而温柔。

  “哥,天气这么好,我们别急着回去,随便走走吧?”白玉伸着懒腰提议。

  阳光勾勒着他舒展的身体线条,充满了青春的活力。

  白羽的目光在那充满生命力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。

  便像被灼伤般迅速移开。

  落在远处摇曳的树影上。

  “……好。”他听见自己回答。

  他悲哀又甜蜜地发现,自己对白玉的任何提议,尤其是那双带着期盼的、亮晶晶的眼睛,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抵抗力。

  他们沿着一条僻静的香樟大道缓步而行。

  树影婆娑。

  光斑在地面跳跃。

  微风送来植物清新的气息和远处模糊的喧闹。

  白玉似乎很享受这份宁静。

  步履轻快。

  偶尔会孩子气地跃起,去触碰低垂的枝叶。

  惊起几只休憩的麻雀。

  白羽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。

  他的沉默不再是空洞的屏障。

  而是一种充盈的、饱满的状态。

  他的视线,贪婪又克制地描摹着:

  阳光如何为白玉侧脸的细小绒毛镀上柔和的金边。

  汗水如何沿着他光滑的颈项,隐入衣领的阴影。

  他笑起来时,嘴角扬起的那个生动弧度,像投入心湖的石子。

  以及,当他回头望来,清澈眼瞳中映出的、自己那略显仓惶的倒影。

  这些瞬间,如同无数细碎的闪光。

  被他悄悄收藏。

  在心底摺叠出层层叠叠、无法言说的褶皱。

  “哥,你看那边!”白玉忽然停下。

  指向不远处一片沐浴在夕照中的小花圃。

  各色月季和雏菊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温暖静谧。

  “嗯,看到了。”白羽应道。

  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“真好看。”白玉轻声感叹。

  并没有走近。

  只是微微歪着头欣赏。

  侧影在光晕中柔和得不可思议。“感觉心情都变好了。”

  白羽凝视着白玉被暖光包裹的侧影。

  看着那微微颤动的、细密的白色睫毛。

  他觉得,眼前这片绚烂的花圃,远不及身边这人万分之一的美好。

  这个念头如同无声的惊雷。

  在脑海中炸响。

  震得他耳根发热。

  心跳骤失序。

  他慌忙低下头。

  借助推眼镜的动作。

  掩饰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动荡。

  “是啊。”他低声附和。

 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,融化在风里,“心情是变好了。”

  这并非违心之言。

  与白玉并肩行走在这光影斑驳的林荫道上。

  感受微风拂面。

  分享着宁静的片刻。

  确实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、近乎奢侈的平和与暖意。

  只是这份“变好”之中。

  混杂了太多他自己也无法理清的、甜蜜又酸涩的成分。

  这份悄然变质的日常。

  这平静水面下愈演愈烈的暗流。

  让他感到无措。

  又隐隐沉溺。

  他们在花圃前停留了片刻。

  直到天边的橘红愈发浓郁。

  “走吧哥,该回去吃晚饭了。”白玉转过身。

  笑容依旧干净灿烂,不染丝毫阴霾。

  “好。”

  白羽跟上他的步伐。

  两人再次并肩。

  影子在身后被拉长。

  时而因步伐交错而重叠。

  时而又疏离分开。

  白羽的心。

  就如同那地面上纠缠又分离的影子。

  在明晰与模糊、靠近与退缩之间,反复徘徊。

  找不到落点。

  这段看似平常的归途。

  于他而言。

  却是一次漫长而无声的内心跋涉。

  每一步。

  都踩在自己新生的、柔软而脆弱的心事上。

  留下深刻的印痕。

  情感的藤蔓。

  在光阴的褶皱里。

  无声而固执地。

  蔓延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