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2章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-《符咒古族》

  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整理脑中的思绪,

  “其实,是......因......果......未定。”

  牧瑾怔住。

  这一刻,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。

  这么久以来,她是听见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。

  她看着那双灰意未散却渐渐澄明的眼,忽然笑了。

  “你现在能说话了?”

  周青看着她,眨了眨眼。

  “能。”

  他声音很轻。

  ——

  往后日子里,他的话渐渐多了。

  每当他们看见什么,他总会停下,断断续续地说上几句。

  比如,他们见一个乞丐偷馒头被打,牧瑾问他:“你在看什么?”

  周青想了很久,才吐出几个字。

  “他……饿。那人……恨。饿的……想活,恨的……要理。”

  “理、恨、饿……缠在一块……这是因果。”

  牧瑾听不太懂,只是静静听着。

  后来,他们又经过一处山谷。

  那山谷下有两兄弟相争,皆是修士。

  二人皆执法器灵宝,灵光乱闪,尘土飞扬。

  一个满面怒容,怒吼着要分出胜负;另一个眼神冷冽,却带着些许悲意。

  旁人不敢靠近,只远远观望。

  周青站在不远处,看了很久。

  牧瑾原以为他只是出神,正要开口,却听见他低声道:

  “他……得势。那人……失心。势压心乱,便……必反。反,就是果。”

  牧瑾怔了怔,随即轻笑一声:“听着你像在教书。”

  周青也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

  他的眼神里,又多了几分清明。

  而后,他忽然抬头,看向那层叠翻涌的天色。

  他的声音比以往更沉稳些,也更连贯:

  “因果……不是虚的。”

  他顿了顿,思索片刻,又接着道:

  “是……推出来的。人怎么想,怎么动。性子、念头、缘起……加在一起,结果……就出来。”

  风吹动他的衣角,灰气再淡了一层。

  牧瑾怔怔地听着,半晌,才缓缓点头。

  “你说的没有错。”

  牧瑾嘴上回应着,实际上却在想其他事,她渐渐发现——

  她与他交谈,好像会让他恢复得更快?

  最明显的,是他讲话的速度。

  从断断续续的词语,到能成句;从语调迟钝,到开始有抑扬。

  甚至偶尔,还会主动回应她的玩笑。

  发现这个情况后,牧瑾几乎将“说话”当作了他的修复之法。

  她会在行路时问他:“你觉得这天色如何?”

  又会在周青迟钝时,在他面前摆手、说话,吸引他注意力。

  夜里生火时,又故意挑话:“若我不小心烧糊了肉,你会不会嫌弃?”

  周青只是看她一眼,应一句:“不会。”

  沉思片刻后,才认真答道:“肉糊……是果。因在你心。”

  牧瑾先是一愣,然后笑得眼角都弯了。

  ——

  夜色深了,山脚的风带着些凉意。

  四周无人,也没有明显的声音,只有虫鸣和远处的水声在夜色里起起伏伏。

  牧瑾坐在石上,手里拿着一根细枝,漫不经心地拨着脚边的落叶。

  她看着周青,沉默了一会儿,才轻声开口:“你知道自己是谁吗?”

  周青坐在她旁边,背靠着石壁,目光空落落的,像在看远方,又好像在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。

  过了好一阵,他才慢慢转过头。

  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他声音很轻,有些沙哑。

  “不过,”他顿了顿,又皱了皱眉,“我对你……很熟悉。”

  牧瑾微微一笑,没有说话。

  周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眼神里有迟疑,也有认真,“我们……一定认识。关系还不错吧?”

  牧瑾抬起头,风正吹过她的发,她在笑着:“是的,应该是的。”

  周青像是松了一口气,目光落回火堆旁的灰烬上。沉默片刻,又开口:“我记不太清楚了。”

  “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”牧瑾声音很轻。

  “嗯……有些模糊的东西,”周青想了想,“像……很多光……还有很多声音。”

  他皱起眉,像是在努力去想,“有时候会想起一些画面……但是很快就散了。”

  牧瑾轻轻应了声:“那就不想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周青问。

  “因为想不起来也没关系。”牧瑾笑道,“反正我们又不是赶着去哪。”

  周青低头看着自己手掌,掌纹里沾了灰,他慢慢搓了搓手指,轻声道:“我总觉得……我在找什么。”

  “那你找到了吗?”

  “还没有。”他摇头,又抬头望她,“我不急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急?”牧瑾拿细枝扫了扫他的手。

  “不知道,看着你,我心里总感觉......不急。”周青低着头,回道。

  牧瑾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笑,“嗯,你的感觉没有错。”

  风又吹起,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。

  “以后你记起来也好,不记得也好,都没关系。”

  “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。”

  周青安静地看着她,眼神仍旧有些空,可那空白里好像多了一点光。

  “我会慢慢想起来。”他重复道,语气比刚才更笃定。

  牧瑾点点头,又拨了拨火堆。

  火光在两人之间跳动,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  ——

  第二日清晨,山雾还没有散开。

  灰气依旧缠绕在两人身侧,将他们笼在一层淡淡的虚雾中,连阳光照在身上,都被吞得不见痕迹。

  他们沿着山道往前走,脚下泥土潮湿,偶尔能听见远处鸡鸣犬吠。

  路边挑水的老妇直接从他们中间穿过,水桶在空气中晃动,却没有任何碰撞声。

  和之前遇到的樵夫一样。

  牧瑾轻声叹道:“凡人都感知不到我们。”

  周青只是看着前方,过了一会儿,才缓缓道:“因果,遮蔽。”

  “遮蔽?”牧瑾侧头看他。

  “嗯,”周青声音低沉,“前因……不显。后果……不生。”

  牧瑾笑着说:“听起来挺玄的。”

  周青没有回应,只是又往前走。他的眼神渐渐专注起来,落在不远处的村口。

  那里有个年轻人,正在与一名老者争吵。年轻人愤怒,老者神情坚决。

  片刻后,年轻人摔下竹篮转身离去,老者叹息着坐在地上。

  周青停下脚步,注视着那一幕。

  “又在看什么?”牧瑾问。

  “因果。”他缓缓吐出两个字。

  牧瑾挑眉:“他们只是父子吵架。”

  周青摇头,指着那青年,“他要走山外……去投军。”

  “你知道?”

  “看得出来。”周青说,“这人……左肩旧伤,步伐不稳,眼中……有杀气,是被逼过的。他出去,不久会伤重归来,或是死在战场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