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落叶城头血未乾-《混元玄天录》

  青玄宗的山门在身后渐渐远去,秦玄独自一人行走在下山的路上。成为内门弟子后,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执事堂登记下山。

  “秦师弟这是要外出历练?”值守的执事弟子看到他腰间的青玄令,态度格外热情,一边快速办理手续,一边笑着搭话。

  “回乡了结些旧事。”秦玄接过准许离宗的玉符,语气平静无波。

 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,只是简单地收拾了行装。几件换洗衣物,一些疗伤和恢复真气的丹药,还有那个几乎要散架的破旧丹炉——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这炉子有些特别,带着或许有用。最重要的,是怀里那个洗得发白、边缘已经磨损的粗布护身符,那是母亲生前为他缝制的。

  离开宗门范围,他施展身法,身形在山林间快速穿梭。三年过去,他的修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。混元真气在体内流转,让他步履轻盈,速度极快,不过两日工夫,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轮廓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。

  落叶城。

  城门口依旧斑驳,几张模糊的通缉令随风微微晃动,守城的卫兵拄着长矛,懒洋洋地打着哈欠,对进出的人流爱答不理。一切都和三年前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,只是城墙上多了几道雨水冲刷的痕迹。

  秦玄压了压头上的斗笠,遮住大半面容,随着挑着担子的农夫、推着独轮车的小贩,默默地走进城中。

  熟悉的青石板街道,两旁熟悉的商铺招牌,甚至连空气中那股淡淡的、混合着药材、炊烟和牲畜味道的气息都未曾改变。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,目光扫过街景,最终停留在曾经属于他家的那间铺面上。

  “秦氏杂货”的招牌早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“张记粮行”的匾额,只是门窗紧闭,门板上落着锁,似乎经营得并不景气。

  秦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,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。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继续向前走去。

  他先是在城里主要街道转了一圈,刻意路过几家当年与他家交好或是有过节的商铺,暗中观察。这些店铺有的依旧生意兴隆,有的却已换了主人。世事变幻,莫过于此。

  随后,他走进一家生意不错的茶馆,在靠窗的角落坐下,要了一壶最普通的清茶。茶馆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,三教九流汇聚于此。

  “……听说了吗?黑虎帮昨天又把老李家的铺子给砸了,说是欠了保护费。”

  “嘘!小声点!让他们的人听见,你还想不想在落叶城混了?”

  “怕什么?光天化日的……不过话说回来,自从三年前那件事后,黑虎帮是越来越嚣张了,简直无法无天!”

  “唉,谁说不是呢?老秦家多好的人,老实本分,说没就没了……真是造孽啊。”

  “据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,具体怎么回事,也没人说得清……”

  邻桌几个看起来是老茶客的人正在低声议论,他们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,狠狠地扎进秦玄的耳朵里。

  **黑虎帮!**

  这个名字,他刻骨铭心!当年那群如狼似虎闯入他家店铺,当着他的面将父亲活活打死,将母亲气病身亡的恶徒中,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、眼角带疤的汉子腰间,就挂着一块显眼的、刻着狰狞虎头的令牌!

  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杀意瞬间从心底涌起,冲得他气血翻腾,握住茶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,杯中的茶水荡起一圈圈涟漪。混元真气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,散发出危险的气息,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,归于平静。

  不能急!不能打草惊蛇!他要确认,更要找到所有参与过那件事的人!他要让他们——血债血偿!

  他丢下几个铜钱在桌上,起身离开茶馆。根据刚才听到的零碎信息,黑虎帮的主要势力盘踞在城西,老巢似乎在最大的那家“如意赌坊”后面。

  他压着斗笠,朝着城西方向走去。越往西走,街道越发狭窄,两旁的建筑也显得破败杂乱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水和汗臭混合的难闻气味。行人脸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警惕和麻木。

  就在他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,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和嚣张的叫骂声。

  “求求你们!再宽限几天吧!我男人病得起不来床,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!”一个妇人带着哭腔,声音绝望地哀求。

  “宽限?老子他娘的都宽限你几次了?当我们黑虎帮是开善堂的?今天不把利钱交出来,就拿你女儿去抵债!”一个流里流气、充满恶意的嗓音恶狠狠地叫道,伴随着小女孩受到惊吓的哭声。

  秦玄抬眼望去,只见三个穿着统一黑色短褂、膀大腰圆、满脸横肉的混混,正围着一对可怜的母女。那妇人约莫三十多岁,面色蜡黄,衣衫褴褛,死死地将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、吓得浑身发抖、小脸惨白的小女孩护在身后。她们身后是一间门面狭小、看起来十分破旧的豆腐坊,门口的水缸还裂了一道缝。

  “是黑虎帮的人收印子钱!”旁边有路人压低声音惊呼,脸上露出畏惧之色,纷纷加快脚步离开,无人敢上前过问。

  “他娘的,敬酒不吃吃罚酒!给老子过来!”其中一个混混显然不耐烦了,骂了一句,伸出粗糙的大手就直接朝着那小女孩瘦弱的胳膊抓去,动作粗暴。

  妇人发出绝望的悲鸣,闭着眼睛,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,准备承受接下来的厄运。

  然而,预料中的粗暴拉扯并没有到来。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,以及那个混混骤然发出的、如同杀猪般凄厉的惨叫!

  妇人颤抖着,难以置信地睁开泪眼,只见一个戴着斗笠、穿着朴素蓝色布衣的少年身影,不知何时已然挡在了她们身前,如同突然出现的一道屏障。而那个刚才还要行凶的混混,此刻正捂着自己明显已经不正常弯曲、肿起老高的手腕,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、哀嚎。

  其他两个混混先是一愣,随即勃然大怒,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短刀:“哪里来的小杂种!敢管我们黑虎帮的闲事?活腻歪了!”

  “黑虎帮?”斗笠之下,传来一个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的声音,没有丝毫温度,“很好,我正要找你们。”

  话音未落,秦玄动了。他甚至没有动用体内的混元真气,仅仅凭借被《混元一气诀》多次淬炼、远超常人的肉身力量与速度,身影如同鬼魅般几个闪烁,带起一阵微风。

  “嘭!嘭!”

  又是两声令人牙酸的闷响,伴随着短刀落地的“铛啷”声。剩下的两个混混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倒飞出去,重重地撞在巷子两侧斑驳的墙壁上,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昏死过去,看他们扭曲的四肢,显然是骨头断了不少。

 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,等周围几个胆大躲着看热闹的人反应过来,刚才还气焰嚣张、不可一世的黑虎帮众已经全部如同死狗般躺在了地上,只剩下最初那个断手的混混还在发出微弱的呻吟。

  那妇人惊呆了,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。她愣了片刻,才猛地反应过来,拉着惊魂未定的女儿就要向秦玄跪下磕头:“多谢恩公!多谢恩公救命之恩!您的大恩大德,我们母女没齿难忘!”

  秦玄伸出手,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虚托住她们,阻止了她们下跪。“他们为何找你们麻烦?”他问道,声音依旧平淡,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。

  妇人用袖子擦着止不住的泪水,哽咽道:“都怪我那死鬼男人……前些日子迷上了赌钱,欠了如意赌坊的印子钱,利滚利,实在还不上了……他们前几天来要债,把我男人打成了重伤,现在还躺在屋里下不了床……我们这小小的豆腐坊,哪里经得起他们这样盘剥啊……”说到伤心处,妇人已是泣不成声。

  秦玄沉默了一下。他看着这对衣衫褴褛、面有菜色的母女,又看了看那间破旧的豆腐坊,心中叹息。这世道,弱者总是受尽欺凌。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,里面装着约莫五十块下品灵石。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,无疑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。“拿去把债还了,剩下的,好好给你男人治伤,剩下的钱,做点小本生意,好好过日子。”他将布袋塞到妇人手中。

  妇人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布袋,感受着那远超债务数额的重量,整个人都愣住了,手都在发抖:“恩公,这……这太多了……这如何使得……我们不能要……”

  “拿着。”秦玄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活着,比什么都重要。带着孩子,好好活下去。”

  说完,他不再停留,也不再看那对千恩万谢的母女,转身,朝着巷子更深处,城西赌坊的方向走去。他心中的杀意,在经过这个小插曲后,非但没有平息,反而更加凝实、更加冰冷刺骨。

  救助这家人,是他本性使然,是他在践行自己“守护应予守护之人”的道心。而接下来要做的事,则是他“诛灭该诛之恶”的誓言!黑虎帮的所作所为,已然印证了他们取死之道!

  他很快来到了赌坊后街。这里比前面更加脏乱,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和腐烂食物的气味。一座明显比其他民居高大、围墙也厚实许多的院落出现在眼前,门口有两个眼神凶悍、太阳穴微微鼓起的汉子抱着膀子守着,门楣上方,挂着一个不起眼却透着凶戾气息的黑虎头木雕。

  这里,就是黑虎帮的老巢。

  秦玄在巷口停下脚步,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,露出了那张清秀却此刻布满寒霜的年轻脸庞。他没有任何掩饰,将斗笠随手扔在一旁,然后径直朝着那扇紧闭的、包裹着铁皮的厚重木门走去。

  “站住!干什么的?瞎了你的狗眼,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”守门的一个汉子看到秦玄径直走来,眼神一厉,上前一步,恶声恶气地喝道,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。

  秦玄抬眼,目光如同两道凝结着冰碴的剑锋,冷冷地扫过两个守门汉子,那目光中的寒意让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
  “讨债的。”他吐出三个字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。

  话音未落,他一步踏出,身形如同鬼魅般掠过两人身边,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蓝色残影。

  “咔嚓!咔嚓!”

  两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。

  两名守门汉子脸上的凶悍表情瞬间凝固,瞳孔放大,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,一声未吭,身体便软软地瘫倒在地,他们的脖颈已被一股无形却霸道无比的气劲瞬间震断。

  秦玄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,脚步不停,走到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前。他微微抬脚,看似随意,实则混元真气已然灌注腿部,随即猛地踹出!

  “轰隆!!!”

 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,仿佛平地惊雷!那两扇看起来颇为坚固的包铁木门,如同被一头洪荒巨象以全力撞击,瞬间四分五裂!无数木屑和碎裂的铁皮如同暴雨般向内激射而去,烟尘弥漫!

  巨大的声响和动静,瞬间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!

  “怎么回事?!”

  “敌袭!抄家伙!”

  “哪个不开眼的敢来黑虎帮撒野!”

  院子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,怒骂声、兵刃出鞘声、杂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。二三十个穿着黑色短褂、手持各式兵刃、满脸横肉煞气的汉子从各个房间里冲了出来,迅速在院子里集结,惊疑不定地看着大门处弥漫的烟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