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一番话,点燃了老兵最后的希望!-《官场:我真不想当卷王!》

  街道对面的巷口,那辆黑色的帕萨特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猛兽,安静,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。

  江澈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住了。

  那不是普通的黑色轿车,那是青龙镇权力序列的象征,是镇书记孙大海的专属座驾。隔着一条不算宽的马路,隔着一层深色的车窗膜,江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,有一道目光,如探照灯般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,锐利,沉静,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
  他脸上的轻松写意瞬间凝固,仿佛一幅刚刚画好的水彩画,被一只无形的手滴上了一滴浓墨,迅速晕染开来,只剩下僵硬和错愕。

  他刚刚和张国栋的“偶遇”,那一番精心设计的“故事会”,每一个表情,每一句台词,都被尽收眼底了?

  江澈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一秒,随即开始了疯狂的运转。跑?此地无银三百两。装作没看见?一个镇政府的干部,看见书记的座驾,不可能毫无反应。

  电光石火之间,他做出了最符合自己“普通小干部”人设的反应。他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,仿佛在辨认那辆车。紧接着,他似乎确认了什么,朝着那辆车的方向,露出了一个略带拘谨和讨好的微笑,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。

  这个点头,既表达了对领导座驾的尊重,又没有显得过分熟稔,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在街上偶遇大领导专车,想打招呼又怕打扰的底层小职员的微妙心态。

  做完这一切,他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,迈开步子,以一种不快不慢的正常速度,朝着单位的方向走去。

  他的背影看上去从容不迫,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挺得笔直的脊梁骨,早已被冷汗浸透。他感觉自己不是走在回单位的路上,而是走在一根悬于万丈悬崖的钢丝上,而孙大海和李卫国,就坐在悬崖对岸,手里拿着高倍望远镜,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这个小丑的表演。

  巷口的帕萨特里,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胶水。

  司机大气都不敢喘。后座上,李卫国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他刚刚亲眼目睹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。

  那个一身戾气,明显是要去上访的倔老头张国栋,在和江澈说了几句话之后,竟然真的就这么回去了!

  “书记……您看……”李卫国终于忍不住,声音干涩地开口,“这也太巧了。”

  孙大海没有说话,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澈的背影消失在街角。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,一下,又一下,如同精准的节拍器,敲在李卫国的心坎上。

  巧合?

  孙大海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,见过无数的巧合,但没有一个巧合,能像今天这样,巧得如此天衣无缝,巧得像一出事先排练了无数遍的戏剧。

  江澈出现在这里,是巧合吗?

  张国栋要去上访,他恰好就出现在了必经之路上。

  他说的那番话,是巧合吗?

  什么水泥厂的朋友,什么被克扣的安置费,什么上访会把事情变成政治问题……每一个字,每一句话,都像量身定做一般,精准地打在了张国栋的软肋上。那不是在讲故事,那是在用一种最温和的方式,进行最高明的劝诫和指导。

  孙大海的脑海里,清晰地回放着江澈说话时的神态。那份从容,那份看似不经意的点拨,那份将复杂政治博弈讲成邻家闲谈的举重若轻,绝不是一个刚入职一年的年轻人能拥有的。

  “他不是在劝阻,他是在……指路。”孙大海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沙哑。

  李卫国一愣:“指路?”

  “对。”孙大海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,“他告诉张国栋,上访是死路,是把我们所有人都逼到墙角。他给了张国栋另一条路,一条既能解决问题,又能保全各方体面的路——匿名举报,让证据说话。”

  李卫国倒吸一口凉气,瞬间醍醐灌顶。

  是啊!江澈那番话的核心,不就是“相信组织,但要用对方法”吗?他三言两语,就将一个即将引爆的炸药包,变成了一封可以控制在程序内的举报信。

  “他……他这是在保护我们青龙镇啊!”李卫国恍然大悟,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撼,“他知道张国栋一旦闹到市里,我们会有多被动。所以他提前出手,用这种方式,把一场滔天的风波,消弭于无形。他这是在给我们递台阶,也是在给我们争取时间!”

  孙大海缓缓靠在座椅上,闭上了眼睛。

  何止是递台阶。这个年轻人,从始至终,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,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
  从扶贫数据造假,到民政办内讧,再到今天的上访危机。每一次,他都像一个幽灵般,出现在风暴来临之前,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,轻轻拨动一下齿轮,整个事件的走向就完全改变了。

  他从不居功,甚至极力地想把自己隐藏起来。

  他图什么?

  孙大海想不明白。如果说他图名图利,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站到台前,但他没有。如果说他淡泊名利,他又为何要一次次地卷入这些浑水之中?

  这个年轻人,就像一个迷。一个让他这个镇书记都感到一丝心悸的迷。

  “书记,那……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李卫国问道,“刘富贵那边……”

  “等。”孙大海只说了一个字。

  “等?”

  “对,等。”孙大海睁开眼睛,眼神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果决,“等县纪委的电话。既然这位‘高人’已经把路铺好了,我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顺着他铺好的路走下去。任何多余的动作,都可能画蛇添足。”

  李卫国心头一凛,明白了孙大海的意思。书记这是决定,彻底放弃“内部处理”的念头,完全配合那位“高人”的剧本,让县纪委来唱这出戏的主角。

  这既是对那位高人的尊重,也是一种试探。他们想看看,这个年轻人布下的局,最终会走向一个怎样的结局。

  ……

  与此同时,张国栋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
  他的脚步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和决绝。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杈,斑驳地洒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,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。

  他的脑海里,反复回响着江澈说过的那些话。

  “蛀虫最怕的是什么?不是吵闹,是阳光。”

  “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,只是有时候被灰尘蒙住了,你得帮它吹口气。”

  这些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中那把生了锈的锁。他是一个兵,他从骨子里相信这个国家,相信他曾经用生命保卫过的组织。只是刘富贵那副丑恶的嘴脸,和一次次反映无果的现实,让他的信念蒙上了厚厚的灰尘。

  他以为,只有把天捅个窟窿,才能让上面的人看见。

  但那个年轻人告诉他,不用捅破天,只需要打开一扇窗,让阳光照进去。

  是啊,自己是去讨一个公道,不是去当一个让组织难堪,让战友蒙羞的“访民”。他的尊严,是战场上用血换来的,不能丢在信访办的门口。

  回到家,那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伴迎了上来,看着他空手而归,眼神里满是担忧:“老头子,你……没去?”

  张国栋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:“不去了。我想明白了,有比闹更好的法子。”

  他没有多做解释,径直走到里屋,从一个陈旧的木箱里,翻出了一副老花镜。然后,他端正地坐在桌前,铺开一张信纸,拿起了笔。

  他的手曾经能稳稳地托起钢枪,如今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
  他没有写愤怒的控诉,也没有写委屈的哭诉。他只是像一个最忠实的记录者,一笔一划,将事情的来龙去脉,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。

  从他第一次去民政办询问抚恤金开始,刘富贵是如何用“财政紧张”来搪塞他,又是如何用“要顾全大局”来教育他,每一次的时间,地点,对话,他都写得清清楚楚。

  他写下了自己听到的传闻,关于刘富贵的小舅子,关于那些被以次充好的慰问品,关于那些神神秘秘的账目。

  他不知道那个叫江澈的年轻人是谁,但他觉得,那个年轻人说得对。

  他要做的,不是去当原告,而是去当证人。他要让那些丑陋的、肮脏的事实,自己站出来说话。

  写完最后一个字,张国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胸中积压了数月的郁结之气,都随着这封信烟消云散。

  他重新燃起了希望,那是一种对正义最朴素的信仰。

  他相信,当这封信摆在某张办公桌上时,那缕他所期盼的阳光,一定会穿透阴霾,照进青龙镇这片被蛀虫啃食的角落。

  帕萨特车里,孙大海对司机轻声吩咐道:“回吧。”

  车子缓缓启动,汇入车流。李卫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心中依旧波澜起伏。他忍不住问道:“书记,关于江澈……我们是不是要找他谈一谈?”

  孙大海摇了摇头,眼神望向远方,意味深长地说:“不。静观其变。”

  他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,像是在对李卫国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
  “卫国啊,我们青龙镇的池子,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深。有的人,是龙。在没有弄清楚他的来意之前,我们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鱼来养,更不能惊了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