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章 修炼多载终成空-《蟑真人》

  陈根生,蜚蠊一虫。

  其修行之日月,久已不可考,盖因蜚蠊本就性顽而记钝,前事多如烟云,转瞬即散。

  然世事固有不测,心性亦有偏倚。

  当此际竟有宵小之辈,对其师门上下妄置雌黄,论短道长。

  那等轻慢之语,入耳之际,如火星投于燥薪,似惊雷劈裂寒潭。

  陈根生胸中积郁之气,倏然勃发,竟化为滔天怒浪,上冲斗牛,下撼坤舆。

  昔日浑浑噩噩,记不清春秋更迭。

  此刻睚眦必报,偏难忘师门恩义。

  虫虽微末,护亲之心岂容轻辱?

  性纵顽劣,卫道之念怎可稍弛?

  那股怒焰,烧得他六神激荡,恨不得即刻便将那多言者挫骨扬灰,方消此恨。

  —《记钝录》

  ……

  水元之气所化万千冰针,未及陈根生之躯,便遇一无形之障。

  冰针触障,非崩非融,竟凭空消弭,恍若被异度乾坤吞纳。

  那河蚌活了三千载,此刻错愕至极,他以本源水元催动的攻伐,竟如泥牛入海,杳无踪迹。

  陈根生口器一张,声如闷雷。

  “进!”

  玄匣嗡然一震,生出沛然吸力。

  巨大蚌珠猛地一颤,竟被这股力量拉扯得偏离了原位分毫。

  “你这是何等邪物!”

  “老夫这颗本命蚌珠,与我神魂相连,历三千年温养,重逾山岳,岂是你这小小筑基能撼动!”

  蚌珠之上光华大放,死死抵住了玄匣的吸力,令其再难寸进。

  陈根生状若疯魔,对着那玄匣接连咆哮。

  “进!进!进!进!进!进!进!进!进!进!”

  “今日若不能收你,我便不名陈根生!”

  他虫躯猛地一弓,血盆大口再张。

  “噗!”

  “噗!”

  “噗!”

  复喷三口精血,如弃敝屣般溅于万蛊玄匣。

  那古朴铜匣,为这三口精血所激,一股较先前更显暴戾凶残的气息,再度勃发。

  陈根生身躯剧烈颤抖,只觉眼前阵阵发黑,新晋筑基后期的修为,都隐隐有了跌落的迹象。

  “你不肯进?”

  “那就给老子死!”

  “死!死!死!死!死!死!死!死!死!”

  那万蛊玄匣的核心法则,仿佛被这一声饱含杀意的怒吼彻底扭曲。

  匣口那片幽暗不再是深邃,化作了一片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绝对虚无。

  整个蚌壳内的空间,开始剧烈地扭曲、震荡。

  “不可能!

  那苍老的神识,发出了有生以来,最为恐惧的尖叫。

  他感觉到,自己与这方天地的联系,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,硬生生扯断。

  他与那颗本命蚌珠之间,那道持续了三千年的神魂链接,正在一寸寸地崩裂。

  那感觉,就像是有人要将他的魂魄,从肉身之中,活活剥离!

  “你这邪魔!你到底是谁!”

  陈根生哪还理会他。

  其双目赤红,对那玄匣,一遍遍竭尽全身力气,吐出最恶毒的字。

  进,死。

  仿佛声愈烈力愈足,便能真将对方收进去,或令其死一般。

  玄匣之上,那股吞噬一切的虚无之力,已然攀至顶峰。

  那颗足有磨盘大小,悬浮了三千年的本命蚌珠,终于再也无法抵抗。

  它被那股虚无之力,从半空中硬生生扯下,化作一道流光,不受控制地,朝着那洞开的匣口,直直坠去。

  而蚌壳之内,那只活了三千年的老蚌,他那庞大坚固肉身,竟也在这股霸道的力量下,开始瓦解。

  他一身的血肉精华,他三千年的修为道行,尽数化作了最本源的能量洪流,随着那颗蚌珠,一同涌向了万蛊玄匣。

  陈根生立于这片崩塌的天地之间,仰头狂笑。

  此刻说不出的快意说不出的张狂!

  “老悖谬!”

  “我师兄李蝉、师父江归仙,岂容你这等鄙陋之辈妄议?”

  爽!

  他仰起虫首,六条臂足张狂地舞动,发出颠三倒四的狂笑。

  “给老子为奴万万年!”

  笑声未落,他脚下这片曾坚不可摧的蚌壳内壁,寸寸碎裂,化作齑粉。

  失去了蚌珠与本体的支撑,这方自成的小天地,终究是迎来了末路。

  陈根生正待振翅而出,回归那地下溶洞。

  “呕!”

  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心感,毫无征兆地从他腹腔最深处翻涌而上,根本压制不住。

  虫人身躯猛地一僵。

  紧接着,是一种撕裂感。

  他的血肉筋骨、他的甲壳,正以向内疯狂挤压。

  “呃啊!”

  陈根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
  这具数丈高的庞大虫人身躯,竟如漏气般急速地瘪了下去。

  虫首在扭曲,六臂在萎缩,九节腹甲更是发出了脆响。

  剧痛是潮水,一波接着一波。

  而他就在这痛苦中,被硬生生压缩变回了一只通体漆黑油亮,寻常不过的蜚蠊。

  啪嗒。

  蜚蠊从半空中摔落,六条细腿抽搐了几下,半天没爬起来。

  几乎是同一时刻,那方才还悬浮于空,吞纳了五阶大妖的万蛊玄匣,也跟着光芒一黯,滴溜溜一转,化作一粒微尘,倏地没入了他这具小小的蜚蠊身躯之内。

  外界那巨大的地下溶洞中。

  整片广阔的地下湖,湖水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,疯狂地朝着湖心那个点涌去。

 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,一湖之水,便被那小小的玄匣吸得一干二净,露出了布满淤泥与碎石的干涸湖底,只剩李思敏和煞髓蛙。

  师父江归仙,师兄李蝉,两个害人精!我何苦这般仗义!身死犹不让我安宁!

  陈根生趴在泥里,气得六条腿一起哆嗦。

  他试着调动一丝灵力,连个屁都没有。

  现在随便来个炼气小修士,一脚都能把他踩成肉泥。

  彻彻底底地打回原形了。

  他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的虫子。

  谁知道这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妖兽?

  谁知道那头被他耍了的蠢猪吴大,会不会杀个回马枪?

  陈根六条腿拼命地在淤泥里划拉,试图把自己从这滩烂泥里拔出来。

  他现在的视野,低到了尘埃里。

  原本宏伟壮观的溶洞,此刻在他眼里,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、充满了未知危险的恐怖国度。

  那些垂挂的钟乳石,像是随时会掉下来把他砸死的巨剑。

  远处石壁上的孔洞,像是藏着什么史前巨兽的血盆大口。

  拼了老命,他终于从淤泥里爬了出来,身上沾满了黏腻的泥浆,狼狈不堪。

  陈根生一刻也不敢停留,认准一个方向,迈开六条小短腿,撒腿就跑。

  唯一的念头,就是找个缝,找个洞,找个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,先躲起来再说。

  他一边跑,一边在心里疯狂地呼唤。

  “思敏!思敏!过来保护我!”

  “傻蛤蟆!速速救驾!”

  他试着沉下心神,去沟通体内的万蛊玄匣。

  玄匣倒是还在,静静悬浮在他丹田位置。

  可无论他如何催动都毫无动静。

  他只能模糊地感应到,玄匣的内部,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炼化。